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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七章:鹿回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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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酒精和疲劳的缘故,鎏一觉醒来后,已是翌日中午时分了。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陌生居室,在醒悟到是寄住在鹿南柯家中后,鎏忙不迭从床上翻身爬起来。
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后,鎏打开门走了出去。昨夜来此时已是凌晨,女主人似乎睡着了,鹿南柯将鎏安排进客房休息后,便没有再作惊动。现在天已大亮,客厅内却是空无一人。鎏兀自倒了杯水,坐在干净明亮的客厅里寻思。
“你起来啦。”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唤,鎏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女子正端着几样点心站在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丈夫今早已跟我说过你的事情,你安心多住几天没关系。洗漱用具我放在卫生间里了,先去打理一下再回来吃早饭吧。”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窈窕,容貌婉丽,但不知何故总给人面目混沌的感觉。鎏道了谢,依言去卫生间清洗干净,再回到客厅落座。
“那个……多有打搅了,请问您先生呢?”饭后,鎏与女子攀谈起来。
“工作去了,到晚上才会回来。”女子的态度虽然亲切大方,但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刻板,总是一个调子,缺乏感情变化:“你可以叫我梅姐,白天我在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嗯,谢谢梅姐。”见鎏已吃完早点,女子便起身收拾碗筷。鎏见状想伸手帮忙,却被女子婉拒。目送女子端着碗筷进了厨房,鎏百无聊赖,只好坐在客厅里四处打量。
这是一套较小的两室一厅,装修朴素,不见浮华。可是打扫得却异常整洁,窗明几净、桌椅俨然。鎏的目光落在窗台边的一幅相框上,相片里的人正是鹿南柯和梅姐,一对璧人相依相偎,看起来由衷幸福。
鎏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莺,不禁微微苦笑,摇了摇头似乎想甩掉这缠人的念头。一天折腾下来,赌气的情绪已化解了不少。鎏竟有些担心莺的现状,更何况,留在鹿家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方面自己不可能长期赖在一个病人家里白吃白喝,另一方面,不知是尚未适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鎏总觉得待在鹿家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正当鎏考虑要不要回去时,厨房内突然传来一声钝响,似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鎏忙起身奔进厨房,只见梅姐正俯伏在厨房地板上,人事不省。
“梅姐,你怎么了?”鎏赶紧把女子从地上扶起来,在迭声的呼唤中,女子恍惚睁开了眼。但她仿佛并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反而一把抓住鎏的手,嘴唇蠕动似乎拼命想说出什么。
梅姐的手指紧扣鎏的手腕,鎏心下一惊——她的手好冷!
“……走!”梅姐好容易吐出了一个音节,却再也说不出话。见鎏不动,她索性将他推出厨房,伸手一指主卧的门扉,示意鎏去打开。
鎏满腹狐疑,却还是打开了主卧的房门。眼前的景象令他刹时目瞪口呆:屋内窗帘紧闭一片昏暗,其中层层叠叠悬挂铺排的,都是人的肢体!
鎏大惊失色,甫转身想要离开,却见鹿南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客厅里,抱起梅姐放在了沙发上。梅姐此时已完全没有了知觉,像个娃娃一样被放置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亲爱的,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鹿南柯伸手摩挲着女子的脸庞,眼神饱含浓情:“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不要总是任性胡来好不好,这样我就不会再伤着你了。”
“你对梅姐做了什么?”鎏大怒,摆出防御姿势对鹿南柯吼道:“还有房子里那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呵呵,别紧张,你好好看清楚。”鹿神色镇定,抬手打开了主卧的吊灯:“这些都只是我放在家里的半成品,我的工作是替影视行业制作模型假人。”
鎏回头仔细察看,那些或站或挂、或零或整的人形肢体,果然只是用塑胶、树脂等制成的人偶。五官形象惟妙惟肖,在黑暗中乍一看去,确实和真人无异。
“……先不说这些,梅姐这是怎么了?”鎏拭了拭额角的冷汗,却并没有放松警惕。鹿南柯依然神态从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我妻子身体本来就不好,晕厥也是常事。在家独自待得久了,精神也变得有些不正常,她发作的时候就觉得房里那些人偶都活了,都会跑出来伤害她,所以会显得比较紧张。我也正是担心她才中途从单位赶回来的。说来也是我不好,不该搬这些东西回来吓到她,可是你也知道,现在谋生不易……”
“别给我鬼扯!梅姐的灵光是怎么回事?”鎏打断了鹿南柯的辩解,手指女子大声说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病人的缘故,所以灵光才会如此浑浊。但在她昏倒的一瞬间我才看清了,那根本就是死人才有的颜色!梅姐倒下的时候魂魄与身体分离,魂气已死,身上却有生者的灵光附着,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间屋子,我刚才便觉得有问题,现在终于找出症结所在了——客厅和其他房间都毫无生气,整洁地不带一丝灰尘,完全不像是有病人居住的房间!昨晚你说梅姐已经在主卧睡了,不要去吵醒她。可是看看这屋里的东西,这是人能睡觉的地方吗?”
鎏一口气吼出了所有疑问,鹿南柯的神情也随之由晴转阴。不等鎏有所动作,他忽而嘿然一笑,伸手一指鎏道:“我太小看你了,应龙。不过现在发觉也已经晚了。”
“呜……”鎏只感到腹中剧痛难忍,随即双腿一软,一下瘫倒在地:“你、你在早餐里放了什么?”
“我特制的微型傀儡,其大不过米粒,但只要吞下去,你的心肝胃肠可就由不得你了。”鹿轻动手指,鎏顿时感到腹中痛如刀绞,不由在地上打起滚来。鹿南柯见状也不索命,只抬手从主卧中招来几具人偶,将鎏牢牢束缚于地:“你是重要的鱼饵,现在还不能伤到你。不过进了这屋子就别妄想能逃出去,也别指望你的主人会循迹找来,我早已将沿途的所有线索都抹消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鎏挣扎抬头,从牙关中挤出一句话。
“呵呵,不知鎏先生有否读过《列子》:相传周穆王西征时,曾遇一位偃师进献一队假人。行歌作舞,无所不精;行止起坐,无异常人。可是将它们拆开,却只是一堆颜料、皮革、草木。我正是掌握这种技艺的偃师后人。”
“为什么要害我……还有梅姐……”鎏腹中余痛未消,说话间喉中不时涌起一阵阵腥味,想是五脏已被那微型傀儡伤得不轻。不知是否因为疼痛的关系,鎏的神思有些恍惚,眼前的男子倏忽间变得面目可憎。昨夜的谈话以及眼泪,难道都是假的么?
“我说过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妻子,为了我们的未来!”鹿南柯一勾手指,鎏体内又是翻江倒海一阵剧痛:“至于你,只是凑巧送上门来的一条鱼饵。要怪,就怪你擅自离开主人身边,胡乱行动吧。”
“你要对莺做什么?放开我!你和应龙堂有什么关系?究竟在图谋什么?”
“唉呀,真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见棺材不掉泪哪。”鹿南柯面上带笑,手中术式却不曾放松分毫:“好吧,就告诉你前因后果,只是不知鎏先生有否雅兴听我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