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74、无底洞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去电影公司谈新片计划，我只在唱片公司和家之间往来，也叮嘱了阿威的父母尽量不要带着莎莎出门。被跟踪过一次之后总有些心慌，进进出出都小心地观察四周，却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未见过任何可疑的人，不免怀疑那天黎华的想法是否是杞人忧天了，何况郝友乾在这些天里也未联系过我。

　　很快到了6月19日，黎华的生日，也是《红牡丹与白牡丹》首映的日子。考虑过无数个不参加首映式的理由，最终不知是因为敌不过自己作为演员的专业还是出于希望能跟他一起度过生日的私心，还是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

　　因为时间尚早，便拐去看莎莎。她刚学会走路，还是趔趔趄趄的，见到我，高兴得忘乎所以，加快了脚步，踉跄地走了两步便扑通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关妈妈在一旁着急地伸出手，还是没来得及扶住她，只得将她抱在怀里哄她，一边无奈地说：“这孩子，真是胆大，别的小孩刚会走路都得大人搀着或者扶着沙发，她倒好，天天自己走，不知摔了多少跤了还没摔怕。”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才抱了她一会儿，她就破涕为笑了。陪她玩了几样玩具，本想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走，以免她发现了又闹情绪，可这孩子总是很黏我，而且平时我又没什么时间陪她，这会儿见了我，连玩玩具时心思也都在我身上，实在没法子，只好哄着她说：“莎莎，妈妈要去工作赚钱给莎莎买玩具了，莎莎乖乖地玩一会儿睡个觉，醒了妈妈就回来了。”

　　她明亮的眼睛瞪得滚圆，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仿佛在思索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一般，见我起身要离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抱住我的小腿，瘪着嘴就要哭。关妈妈见状赶紧将她抱起，示意我赶快离开。

　　刚走出两步，她就哭出声来，回过头看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别人的孩子我也未必忍心，何况是自己的女儿。我回身从关妈妈手里把她抱过来，替她抹干净脸上的泪：“妈妈再多抱你一会儿，你要听话，要乖，不要让妈妈担心，好不好？”

　　她渐渐止住了眼泪，身体还在不住地抽泣，乖顺地趴在我的肩头，却含糊地念出一句：“爸爸。”

　　我一激灵，差点松了手，心骤然一沉，拍了拍她的背，声音颤抖地说：“莎莎，你说什么？”

　　她又端正了身子，自己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嘴里重复了一遍：“爸爸。”

　　这真是冥冥中所注定的。我一直在等待莎莎开口说话，我坚信她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妈妈”，可是她喊出的却是对另一个和她血脉相连但素未谋面的男人的称呼，并且是在他生日的今天。

　　关妈妈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将莎莎抱了过去，避重就轻地说：“若绮，莎莎交给我吧，你妆都被她蹭花了，赶紧补补妆去工作吧，别误了事。”

　　首映会最开始是黎华的庆生部分，接着是剧组和媒体见面、问答的环节。由于莎莎的缘故，整个首映会我都神不守舍，哪怕明知在萧依莉面前应该振作精神，不能输给她，可是心思就是不听使唤，一不小心就失了神。

　　幸好，生日会黎华是主角，而采访部分，鉴于三个主角间敏感的关系，记者也把大部分的问题都提给了他。

　　“黎华，请问如果把方若绮和萧依莉比作红牡丹和白牡丹，你觉得她们分别是哪一种？”

　　“她们都很好地诠释了这两个人物的个性，但是好的演员，一定会在戏外恢复自己本来的性格，把戏和生活分得很清楚，她们两位，都是我所遇见过的最出色的演员。”

　　“那么黎华，请问你更喜欢方若绮的性格还是萧依莉的性格呢？”

　　“她们各自有各自的性格和优点，我和她们合作得都很愉快。”

　　其实如黎华这样滴水不漏的个性，他们根本就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答案，可是记者还是乐此不疲地反复问着这些雷同的问题。

　　“黎华，请问如果给方若绮和萧依莉在这部戏里的演技打分，你会打多少分？希望不是一样的分数哦！”预料到黎华会以一贯的圆滑来作答，记者特地还补充了一句。

　　黎华沉默了片刻，手搭在话筒座上，颀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有记者开始窃窃私语，我的注意力也被这急转直下的气氛拉了回来。主持人刚要打圆场，黎华微微扬起头：“萧依莉的话，我想有90分。因为她的温柔淡雅的气质和白牡丹十分契合，她给了这个角色一个完美的灵魂。”

　　“那么方若绮呢？”记者追问。

　　“99分。”他斩钉截铁地答。

　　我一惊，继而欣喜之情跃然于心。在场的记者一片哗然，对于这个答案，没有人做好准备。“那么你是觉得方若绮的表现要更优于萧依莉？”

　　“角色不同，所以无法横向比较。只是就自身而言，方若绮虽然要比萧依莉的个性更开朗些，但她本身是清新大方的，并不具备红牡丹的泼辣和妖冶，不具备这样的特质，却能演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都是红牡丹而没有方若绮的影子，我想这是演员的最高境界。”

　　这一席话赢得了现场的一片掌声，我驾着掌声穿云破雾地飘飘然起来。

　　“方若绮，对于黎华这样的评价你是不是很高兴？”记者终于把问题抛给了我。

　　废话！我能不高兴吗？！会不会做记者？这时候应该去问萧依莉是不是很伤心才对！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嘴上还是要谦虚：“能获得天王的肯定当然很高兴，不过我想也是因为我和黎华的合作次数比较多，他对我更熟悉的关系吧。”

　　“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黎华跟你的感情很好，他和萧依莉的关系并不亲近？”

　　唉！人果然不能有半点得意，一得意就被揪了小辫子，连应该黎华来回答的问题都扔给了我。我握着话筒，踌躇了半晌，也不知该怎样作答。本来嘛，黎华的心思我也是捉摸不透的，又怎么能代替他作答？何况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我自己想要追寻的。

　　刚才见形势不妙就做好救场准备的主持人此刻及时地替我解了围：“各位媒体朋友，今天的记者问答已经超出时间，记者会到此结束，请大家一起进场看电影的首映。”

　　在这意犹未尽的地方匆匆收尾，记者们免不了要抱怨，但刚刚黎华的回答已经足够他们交出一篇精彩的稿子，也就没有太过计较。

　　和黎华、萧依莉、王金一起站在舞台中间合影，蓦然看到站在一堆争先恐后按快门的记者身后的陈乐群，他仍是带着上回我们见面时的那顶鸭舌帽，所以我能够一眼认出他来。触到我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随即立刻捧起相机和其他记者一起猛按快门。

　　猜想他应该是发了短信给我，果然——“电影开始十分钟后入口处见”，不带标点总共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什么也未透露，却更叫人心慌。

　　电影开场后，大荧幕上花枝招展的自己和英俊儒雅的黎华都无法使我集中注意力，一心思考着要不要赴约。这样的约会是有前车之鉴的，若不是当时运气好被童靖阳撞见，结果不堪设想。可毕竟陈乐群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我秘密的人，若不去，怕他会一怒之下将秘密公诸于众。

　　思来想去，十分钟就过去了，周围的人似乎都全神贯注地被剧情吸引着，想想他约我见面的地方是入口处，经常有人经过，不至于太偏僻，咬了咬牙，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

　　陈乐群已经在那里徘徊，见到我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头，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你什么意思？上次不是说底片全部给我了！”看到照片，像是有人在我的脑门上点了一把火，从头烫到脚。

　　“嘘……你想让别人都知道吗？”他鬼鬼祟祟地说，“我也以为都给你了，不过嘛百密总有一疏，一时大意漏了几张也是难免的……”

　　“你！”刚想发作，又顾忌到环境放低了声音，“你上次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职业道德！”

　　“是啊，我都说了是大意嘛，这次我保证是最后几张了，”他一边说一边又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一口价，一千万！”

　　“你疯了吧！我哪有那么多钱！”

　　“反正你们大明星要赚点钱还不容易吗？没有的话拍本写真拍部三级片就有了！总之我不管你有没有这么多钱，一个星期后用一千万换这些照片，否则你会在报纸上看到它们！”他收起照片，若无其事地走进放映厅。

　　一千万，几乎可以让现在的我倾家荡产了。当然，钱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大不了可以问古芊菁、关古威借，但如果他再次食言，我便掉入了这个无底洞，只怕多少个一千万都不能解除后顾之忧。

　　思绪混乱得连黎华站在我身后都浑然不知。

　　“若绮，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温柔，还是把正陷在苦思中的我吓得不轻，惊魂未定，又怕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试探着问：“没事，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我以为你去洗手间了，但是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所以出来看看，就见到你在这里发呆。没什么事吧？”

　　看来黎华也是对我上次被掳走的事心有余悸，幸好他没有听到我和陈乐群的对话，我稍稍安了心：“没事，里面空气不好，出来透透气，进去吧。”

　　一千万在我的脑海里无限扩大，取代了所有思想，哪里还会看得进电影，就连散场了都还未醒过神。

　　“若绮，你真的没事吗？”

　　“啊？哦……没事。”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放映厅的人已经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剧组主创人员了，赶紧也起身。

　　黎华顺势也站起来：“你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

　　黎华另一边的萧依莉也马上站起来，用轻柔却足够让我听见的声音对黎华说：“我们该去吃晚餐了吧？”

　　我被陈乐群彻底搅糊涂了，连黎华生日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果然是要和萧依莉一起庆祝的，我颓然地说：“那你们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不行！你这心神不宁的样子自己回去太不让人放心了我必须送你，”意外地，黎华如此断然地说，又对萧依莉说，“我得送她回去。”

　　萧依莉的脸色有点难堪，嘴上还是温顺地说：“那我在家等你吧？”

　　听到“家”这个字，我心里的五味瓶被打翻，酸苦辣狼藉地散开，唯独没了甜。

　　“好，”黎华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讶异，他顿了顿，简单地应道，拉过我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