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63、心碎的声音

　　坐在车里等候出场的时候，恍惚间似乎经历了时光倒退，那双双对对艺人走上红地毯的画面，每一年都不断地重演着，只是身边的人变了又变，曾经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如今在他人身旁笑靥如花，不免令人心生白驹过隙的感伤。

　　为了增加颁奖典礼的噱头，主办方将作为前两届影后的我安排为神秘嘉宾，取代黎华压轴出场，除了和我一同走红地毯的阿威，其他人对此都一无所知。身旁第一次压轴登场的阿威紧张得坐立不安，而我虽因为黎华而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但以前总有他在身旁照顾我，现在他不在身边，心里便不踏实了。也许我终要习惯离开他的庇荫，一个人去面对以后的风雨。

　　这样想着，隐隐绰绰的欢呼声就穿过车窗没过了思绪。黎华和萧依莉走上了红地毯。他们的背影被灯光无限地拉长，一直延伸到我的眼底。记忆里黎华的背影是寂寞和令人心碎的，而现在我看到的，却是英挺而迷人的。是记忆太遥远而出了错，还是因为，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是萧依莉？

　　“若绮？没问题吧？”阿威惊扰了我的思绪。

　　“没事，走吧。”我向他绽开一个许久不用有些生疏了的职业笑容。

　　车门被拉开，双脚还未触地，就被山呼海啸的尖叫声怔住，我想我是可以令主办方对他们的安排得意的。迅速收拾心情和表情，笑容还安好地挂在脸上，挽上阿威的臂弯，迎向镁光灯。

　　黎华和萧依莉正站在红毯尽头，一年的光景，我们从并肩而行到遥遥相望，相隔的又怎是一条红毯的距离？眼神相触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眼底氲着的化不开的阴影，我却读不懂那里深藏的谜底。站在他身边的萧依莉，即使隔得那么远，我也能一眼望到她的明眸粉唇、白肤如瓷，眉宇间的温柔流水般潺潺晕开，迷醉众生，真是个一笑生百媚的可人儿，小鸟依人地躲在黎华的臂弯里，便成就了一道精彩绝伦的风景。

　　嫉妒无声无息地从心底破出嫩芽。惶惶地掐断它的茎脉，生怕这狭小的阴暗在明艳的灯光下无处遁形。努力维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情，向两旁的镜头投去微笑，记者们满意地不断按下快门，没有人注意到我方才的心潮起伏，再回过头，他已不在那里，悬空的心倏忽跌落，碎了满地。

　　好不容易熬到红地毯结束，进了会场，才发现刚才红毯上的煎熬只是序幕。不知道主办方无心还是有意，我的座位居然被安排在黎华旁边。来不及想太多，局促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关古威和他们打了招呼，我犹豫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他抢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一览无遗地疏离。

　　“好久不见。”我用淡定的声音掩饰失望。

　　他另一边的萧依莉微笑着点头向我打招呼，我亦给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回来也不告诉我。”他不紧不慢地说，分不清是嗔怪还是寒暄。

　　“我想你那么忙，就不打扰你了。”

　　“上完课感觉怎么样？”

　　“学到不少东西。”我敷衍着回答。

　　“很好，那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合作。”

　　果然，在他眼里，我仅仅只是一个艺人而已了。

　　整个颁奖礼的过程中，我们都没有再交谈，偶尔瞥过他的侧脸，他只是很专注地看着舞台，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我。惆怅地收回自己的眼神，只能暗暗自谑，自己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对现在的处境有所预料，又怎么还能再去期待他的回应？

　　最佳女主角果然还是颁给了萧依莉。把奖杯交到她手里的瞬间，我竟心生失落，这像是无可奈何地割舍，将荣耀交给她，然后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的影子里，听着她动人的获奖感言，看着她光芒万丈。

　　最佳男主角颁给了关古威，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不是关古威不好，而是人们太习惯了黎华的粉墨登场。他仍是不动声色地笑着，我想他亦不会对此太过失望，我却莫名地有些高兴——这意味着，稍后的庆功宴站在萧依莉身旁的将是关古威而非黎华。

　　许久没有出席交际场合，便淡忘了它是件多么令我厌倦的事。关古威和萧依莉站在中间接受采访和拍照，我独自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吃不下东西，只是泯着甘甜的香槟。即便如此，也不能享受片刻的宁静，总有不同的人来和我打招呼。

　　“若绮，很久不见变漂亮了呀！”导演陈进卫走过来，递给我一杯香槟。生完孩子后，体型虽然迅速恢复正常，但还是比从前丰满一些，对于以前太过消瘦的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谢谢陈导，”我一口将香槟喝尽，“最近在忙什么呢？”

　　“准备开拍一部新片，正在筹备。你呢？回来要大展拳脚了吧？”

　　“哪里，还靠陈导提携，新片若有什么好的角色可不要忘记我。”

　　“哦，是部战争片，恐怕是不太适合你的。”我本来只是顺水推舟地说些客套话，他局促的反应却令我心里一沉，想起当时席若芸摔断腿休息了一年，复出的时候连部普通的商业片都要参加试镜。现在的我恐怕也是一样的境遇了吧。

　　这想法果真是没错的。整晚，香槟一杯杯地下肚，寒暄的话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却没有一个导演有意要向我邀片的。关古威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自知已经微醺，面颊灼热，脚底轻飘。他担心地问我：“若绮，你没事吧？我恐怕一时还不能回去……”

　　“没关系，我还好……”话刚说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头冲到厕所吐得七荤八素。

　　吐完稍微舒服些，身后飘来棉絮般轻柔的女声：“若绮姐，你没事吧？”

　　萧依莉满面关切地站在我身后。被情敌看到自己出丑的模样，大概是最难堪的事了，心虚地说：“我没事，胃有点不舒服而已。”

　　走到水龙头边洗了把脸又细细补了妆，本来只是想拖延时间，等她出去一会儿自己再出去，她却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我如心思被揭穿般地有些羞恼地问，“你想怎么样？”

　　似乎被我的恶劣态度吓到，她无措地解释：“对不起……我只是看你好像很难受，怕你会有事……”

　　她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倒让我有些动容，内疚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马上放缓了语气：“谢谢你关心，我没事的。”

　　潇洒地转身想步履轻盈地走出去，谁知脚下却不受控制地划出不规则的S型，萧依莉赶紧上前来扶住我，我下意识地闪开，她仍坚持，我也不愿再推搡，就这么任她搀着。

　　刚走出去，就看到关古威和黎华正坐在一旁聊天，犹豫着不想靠近，却由不得自己，趔趄地跟着萧依莉的脚步就走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同时站起身来搀扶我，黎华顿了顿，又不经意般地收回动作。

　　“若绮，你没事吧？”阿威问道。

　　“没事，只是有点喝多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

　　“黎华，”萧依莉突然开口，“我和阿威一会儿还要接受采访现在还走不了，要不你送若绮姐回去吧？”

　　我们三个都是一愣，黎华勾起嘴角，“好。”

　　“不用了！”我生硬地拒绝道。我不知道萧依莉是太过善良，还是精于算计，倘若换作其他女子，不但不会表现出对我的关心，还可能会落井下石，她却主动将黎华推到我身边。不管她是否有意而为，我都明白，她的大度将我挤到了被动的位置，倘若黎华心里还有我，这一刻，也必然为她所动。难堪和失落令我狼狈不已。

　　“你住在哪里？”黎华问我，来不及阻止，阿威便脱口而出。

　　黎华抓住我的胳膊，不容抗拒地说：“走吧。”

　　我想甩开他，却因酒精作祟而乏力，就这么被他毫不温柔地拉出去塞进车里。

　　始终没有人说话，车一路飞驰在夜晚僻静的公路上，凉风从半敞的车窗里呼啸着灌进来，迅速地蒸发着我体内的酒精，一同升腾的还有满满的忧伤。

　　睁开眼睛时自己被温热的气息包围着，一时恍惚，有时光错乱的幻觉。回过神，黎华的西装盖在我的身上，车停在我家门口。

　　“醒了？”黎华问我，语气又恢复了往日对我的亲昵，那是我无法抗拒的温柔。

　　心跳一阵紊乱，避开他的眼神把衣服递给他：“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到了很久了吗？”

　　“还好。送你上去吧？”

　　“不……不用了。”

　　“真的要跟我这么疏远吗？”

　　“疏远的人是你吧？我只是配合你而已。”

　　“连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

　　“怎么告诉你？突然就音讯全无，然后搭上一个新人，我要用什么立场和身份来告诉你？”借着尚未散尽的酒劲，一股脑儿吐出了心里的委屈。

　　车里瞬时寂静。这样的沉默令我惶惶不安。

　　“是因为寂寞吗？”我很惊讶自己会问出口，若不是因为喝了酒，我断是没勇气这样做的。我想，如果他回答“是”，我会请求他回来。

　　可是他连一个卑微的机会都不愿给我，“和依莉在一起更轻松更简单。”

　　“你爱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喜欢她。”他回答的很平静，这个对我来说极为残酷的答案他就这样淡然地说出口，普通得像每一口呼吸一样不值一提。

　　“祝你们幸福。”我仓惶地打开车门，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跑去。恍恍间，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还有，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