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6、重逢

　　我不是一个善于计划的人，但我更无法适应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变化。

　　我承认是我的疏忽，我应该知道像黎华这样有着细腻内心的男人，一定是知道我的生日的。大概，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会特地在这天提早回来陪我。所以，当我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他坐在沙发上，面露愠怒，还是没有联想到，他是回来为我过生日的。

　　“去哪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盛夏的夜晚，我竟打了个冷战。

　　“莫筱筠家的民歌餐厅。”我如实回答。

　　“这么晚才回来？”其实也不是太晚，才九点而已。

　　“嗯，吃着吃着，就聊得晚了。”我没有告诉他我登台了。

　　“方若绮，你竟然对我撒谎！”他平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我还以为你比别的女人单纯，原来，你的目的也不过和她们一样！”

　　单纯？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黎华竟然说我单纯。

　　我的心思比起黎华，实在很不细密。我应该知道，黎华回家看到我不在，一定会找莫筱筠，说不定，还在电话里听到了我的歌声。虽然只是隐瞒，在黎华面前，也太不高明。

　　“既然你想进演艺圈，我会成全你的。”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围顿时死寂般地静。我才注意到，桌上摆了一个蓝色的丝绒盒，里面那条璀璨的钻石项链，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黎华，其实在你心里，我从不单纯，否则，你怎会送我其他庸俗女人梦寐以求的珠宝钻饰？

　　两天后，莫筱筠给我送来了一份剧本，《天涯海角》。

　　我第一次拨通了黎华的电话：“喂，剧本是什么意思？”

　　“熟悉一下女配角雅仪的台词。”

　　“怎么不是女主角吗？”

　　“方若绮，你以为你是谁啊，第一部戏就女主角，你还不够资格！”

　　妈的！黎华虽然平时对我说话从不动听，但这么直接地损我，也够令我不爽了。

　　“重要的几场我给你画出来了，好好学习，下周一下午两点去彩虹影业参加试镜。”

　　“什么？还要试镜？”

　　“这个导演很公平，不会徇私，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不知道黎华是不是故意惩罚我，明知道我的兴趣在音乐上，却扔给我这么个剧本叫我自己揣摩。本想拒绝，但好奇心蠢蠢欲动，想去看看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究竟有多诱人，让那么多人愿意头破血流也要往里挤。

　　剧本是个很俗的爱情故事，雅仪的戏份也不多，没两天就背熟了台词。至于表演，我从未接受过任何有关训练，但在孤儿院却听那个哥哥讲过很多和电影有关的东西，耳濡目染，应该也能演个大概。

　　浑浑噩噩，就到了试镜的那天，提早了半个小时去，没想到有人比我来得更早。

　　“方若绮，怎么是你？”

　　十四岁以后，我就跟所有的八卦绝缘了。演艺圈的明星基本上都不认识，但是面前的袁佩琪，不但认识，还熟悉得很。

　　她比我大了五岁，差不多在二十岁左右出道。从她做新人起，就三天两头地往孤儿院跑，打着做慈善的大旗，在做的却是秀。每次她一来，我们的所有活动都要暂停，去礼堂听她唱歌，还要表现得兴高采烈感恩戴德。她冬天嫌孤儿院太冷夏天又嫌热，院长不得不克扣我们的伙食经费，在她常去的活动室安上了空调。我失明以后就没再见过她。没想到，相隔那么久，她还要来和我这个比新人还新的人来竞争一个配角，我倒有些同情她了。

　　“袁姐姐，你好。”我给了她一个人畜无伤的笑。

　　“叫我袁佩琪，”她蹙了蹙眉，生怕我把她叫老了，却不知她这一皱眉，本来了无踪影的皱纹都跑出来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哦，来见识一下。”我客气地回答。

　　又有两个新到的人来了，我们便没有再交谈。休息室里悄然无声，弥漫的尽是女人内心无影的硝烟。

　　袁佩琪第一个进去试镜。只过了十分钟，我就被叫到了。

　　走到试镜室的路上，碰上刚走出来的她，摆着一副胜利者的表情说：“导演说没有意外的话就是我了，不好意思了，方若绮，看来你还要找别的机会了。”

　　我回敬她一个笑，心想，往往说“没有意外”的时候，意外总会出其不意地发生。

　　只是，我没有料到，意外会发生在我方若绮身上。

　　在推开试镜室门的刹那，我推开的，仿佛是我的记忆之门。

　　原来，他真的已经实现了他的理想。我的瑞恩哥哥。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低着头伏在桌上写着什么。旁边的助手向我点头，示意可以开始。我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翻涌的紧张和激动，做自我介绍，也是对他的试探。“导演好，我的名字叫方若绮。”

　　他触电般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却对身旁的助手说：“去通知外面的其他人，不用试了。方若绮饰演由美，袁佩琪饰演雅仪。”

　　“可是女主角已经……”助手诧异地说。

　　“按我说的做。”他的声音坚毅而果断。助手没有再反驳，迅速跑了出去。

　　“可是我是来试雅仪的角色的。”他的反应，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不想演女主角吗？”

　　“想！”我考虑都没考虑就坚定地回答。

　　“那就好，欢迎你加入《天涯海角》剧组，若绮。”他和从前一样，叫我若绮。

　　“谢谢你……”瑞恩哥哥四个字僵在我的嘴边，相隔十载，重逢让我有些怯场。

　　“你可以叫我王大哥。”他露出了笑容，和当年一样亲切，却更添了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

　　成长就是用来见证现实的残酷的，比如“袁姐姐”变成了“袁佩琪”，从熟悉到疏离；比如“瑞恩哥哥”变成了“王大哥”，亲切犹存，却天真不在。

　　和我预料的一样，刚踏出彩虹影业，就接到了黎华的电话。

　　“试镜怎么样？”

　　“很好，当场定下了。”

　　“嗯，不错，看来你还是很有潜力的，趁开拍还有几天，赶紧把所有的戏份再熟悉一下，虽然雅仪戏份不多，但是第一部戏最重要是得到锻炼，能在圈里混个脸熟。”他用前辈式的语气对我谆谆教诲。

　　“是，黎天王，不过，我要熟悉的戏份，是由美。”黎华，我给了你纯白的身子，你仍说我不够格，可是我只用方若绮的名字，就在你所说的不会徇私的导演那里换来了你无法给我的女主角。

　　“……你说什么？”

　　我在电话这头肆无忌惮地笑了。黎华认定了我不是凤凰，他以为施舍了我一双翅膀，就可以让我成为他笼中的鸟雀，但是，他不曾料想，即便我不是凤凰，也可以做翱翔天空的雨燕，他的笼子只是为我提供了栖息的场所，等待有一天丰满了羽翼，破笼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