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56、虚构的筹码

　　回生医院的病房里，空气里弥漫着的消毒药水味道让我有些晕眩，乏力地坐在一旁。做完检查的黎湘离躺在病床上，本就枯槁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痛苦，却始终不吱声。黎华沉默地站在我身旁。

　　欧凯文走进来，对黎华说：“胃溃疡出血，幸好不是太严重，再不好好调理就要穿孔了。”

　　“不是……”我惊愕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胃癌”两个字凝结在嘴边，尴尬地进退两难。

　　欧凯文见状也识相，又补充说：“在医院住一阵，调理好了再出院。”

　　黎湘离回答：“片子上映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可以安心住着了，你放心吧。”

　　欧凯文向黎华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

　　我诧异地望着黎华，他踌躇着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旁的黎湘离开了口：“若绮啊，你不要怪黎华。”

　　“黎导，你的意思是……”

　　“黎导得的不是胃癌，是胃溃疡，是我骗你的。”黎华平静地接过话。

　　“你……”脑海里千头万绪，一时怔住。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对黎湘离身体的担忧里，现在知道他没事本应庆幸，可是突然知道当初黎华在和王瑞恩的拉锯中将我赢过去的筹码是虚构出来的，被欺骗的愤怒感瞬间迸发。

　　“若绮，黎华也是想让王瑞恩和我和好才会这样做，你别怪他。”

　　“黎导，你知道他这么做？”我讶异地问。

　　“是啊，他是经过我同意的，我自己也是有私心，想和瑞恩化解恩怨，可惜瑞恩还是那么倔强。也好，你不应该成为我和瑞恩之间的牺牲品，我也不想看到你被他伤害。”

　　倘若黎湘离不开口说这番话，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立刻将怒气撒到黎华身上，但在老人的诚恳面前，我变得束手无策。黎华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局促地僵持着，千言万语夭折在我们狭仄的距离里，侵蚀着我们赖以维持骄傲的氧气。

　　我终于要窒息。“黎导，你好好休息，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这句话，我仓惶地离开。

　　黎华果不其然地跟了出来。他不叫我，只是紧随着我越来越快的脚步，在我走进电梯的前一秒，一步跨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若绮，回家再说，好吗？”他的语气很柔软，却绕进了我心里纠纠缠缠的藤蔓里，愈加茂盛得叫我透不过气。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黎导没事，你就不要生气了，好吗？”

　　“黎导本来就没事，所有的事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他向前一步扶住我的肩膀，“你先冷静点……”

　　“你走开，我不想见你。”我挣开他的手。

　　“你到底在气什么？！是气我没有说实话，还是气我让你离开了王瑞恩！”

　　王瑞恩的名字毫无征兆地出现，我们都愣了一下，霎时静下来的走廊阴冷得有些刺骨，我的心在冰冷里开了裂，生生地疼，所以我的嘴定是要为这疼痛找一个出口。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幽幽地在迂回的走廊里千回百折：“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好了。”

　　他的眼里瞬间也结起了冰霜，火红暗下，像衰败了的光焰，只剩孱弱的烟痕，却袅袅绰绰，低吟着心碎的诅咒。

　　他转身，我亦然。走进电梯里，转回头，又是他的背影，令我有流泪的冲动，电梯门无情地合上，隔断了与我血肉相连的倔强。疼。

　　一个人看完了剧本，吃了晚饭，洗了澡。家里静得让人徒生寂寞。我躺在床上，没有睡意是意料之中的。这是黎华的家，可是他没有回来。我想他不会回来了。我想他一定很生气。我想他也许会去别的女人那里寻求安慰。

　　后悔吗？那是必然的。可若重来一次，仍会是一样的结果。因为爱，所以用虚构的坚强掩饰脆弱，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才会最终相爱。于是，这后悔只是逞强后残存的温度，用以自我摧毁。

　　他回来的时候大概是深夜。我闭着眼睛，却很清醒。他走进房间，身上带着烟草味，我知道，那是他的心裂出的碎片。

　　他安静地躺到我的身边，一手把我揽在怀里。手是冰凉的。

　　“若绮。”他低声唤我，声音低沉婉转，蜿蜒地流进我的心里。

　　我不应。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仍是不应。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在气我，因为你那么相信我，但是我骗了你。”

　　我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收了收手臂，把我搂得更紧。“我很害怕，害怕你还没有忘记他，因为他是那个唯一让你流泪的人。”

　　我转过身，紧紧地蜷在他怀里。他说的没错，王瑞恩是那个可以让我流泪的人，可是，黎华，却是给我幸福的人。

　　“若绮，你不生气了是吗？”

　　“我爱你。只爱你。”我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

　　秋天是我很爱的季节，早晨的空气里都氤氲着清冽的甘甜。

　　依旧是黎华做早餐，我靠在他的身后搂着他，嘴角情不自禁地牵起，我知道他也一样。

　　他做了我爱吃的香菇火腿粥，香香糯糯的粥温润的下肚，身体也变得温暖起来。

　　“若绮，跟你说件事。”安静地吃着的时候，他突然说。

　　这种情形下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可我总不能让他把话咽回去，只得平静地说：“你说吧。”

　　“下个月初EAMI有个慈善活动，几个歌手去孤儿院探望孤儿，名单里有你，我替你答应下来了。”

　　我一怔，勺子落在碗里，击出清脆的响声，显得突兀。我很意外，黎华这样体贴的人怎会不了解我的心情，我对孤儿院本就没有好感，再回去，无异于重新撕开愈合的伤口。这对孤儿院出来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所以古芊菁也好王瑞恩也好，出来了就绝不会再回去。“为什么要答应，我不去。”

　　“你先别气。我知道你很不想去，但是你和EAMI的合约到期了，你知道因为之前太多绯闻，公司对你有些不高兴，所以迟迟没有和你续约，这次活动你配合的话就可以继续留在EAMI了。”

　　“又不是只有EAMI一家唱片公司，为什么非要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我情愿离开。”

　　“别任性，你好好想想，难道你要去投靠季青平，还是去YOGO做偶像歌手唱那些没营养的口水歌？”

　　“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吗？”我无精打采地趴在餐桌上。

　　“有，”他拍拍我的脑袋，说，“你可以选择自己去，或是跟我一起去。”

　　“你也去吗？”我坐起来。

　　“看你表现咯，你要是乖的话我就去。”

　　“凯华，你去休息吧，我来洗碗~”我腾地站起来收拾桌上的碗筷。

　　“喂！我还没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