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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爱情破碎,梦想重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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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着礼服,踩着高跟鞋,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不理司机认出我时的一惊一乍,不管手机屏幕上一再闪烁着周映彤的名字,一路赶到机场。
机场的人行色匆匆,有目光不断向我投来,但也未驻足。我像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地乱转,直到终于看到王瑞恩的身影,他和席若芸正忘情地拥吻着,吻得辗转绵长,吻得柔情百转,全然没有注意到狼狈地站在他们身边的我。
我的心口破开一个大洞,不断有冷风吹进来,不断有潮水灌进来,呼吸缓缓停摆,心跳渐渐湮没,宛如一个濒死的人,脑海里拼凑着过往琐碎的记忆,生动的画面残酷地蔓延开来,摧毁了我刻意在记忆外筑起的高墙。
我想起在回生医院探望席若芸,在她的病房遇到王瑞恩。
我想起席若芸挽着王瑞恩走在金像奖颁奖礼的红地毯上,俨然一对璧人。
我想起在王瑞恩生日的时候撞破他们的私情,那时我甚至不愿去承认,我连丝毫酒精的气味都不曾闻到。
我想起王瑞恩把《明星志愿》的剧本拿给我,对我说,这是我专门为你写的剧本,最后,女主角却是席若芸。
细碎的片段串联起来,终于在眼前的画面里完成了最后的注解——我,方若绮,才是王瑞恩生命里的不速之客。
他们分开的时候,席若芸诡秘地朝着我微笑。她亲密地与他耳语,向我走来,擦肩而过。那个电话,是她的阴谋,亦是我的宿命,它让我义无反顾地抛下黎华和生日会,也让我亲眼确知自己的身份。
王瑞恩仍旧对着我浅笑,仿佛我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影,那温和熟悉的含笑的目光,只为穿过我,寻找他真正的归宿。
“若绮,你来了。”他淡淡地说。
“王大哥,不要走。”事到如今,我找不到一个挽留他的理由,给不了自己一个挽留他的资格,开口,却仍是挽留。
他顿了顿,向我靠近两步,下巴几乎要抵到我的额头,喉结温润地涌动,吐出的字句却像刀锋般锐利:“若绮,欧洲电影人协会邀请我去那里发展,这是我无法拒绝的机会。你会是个很好的艺人,黎华会照顾好你的。”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一个演员而已吗?”
“你是我的若绮。”
“但不是你爱的若绮,对吗?你早就把你的爱给了席若芸,所以不能给我了。”
“我只爱电影。”他说得很决绝,把我和席若芸一并否认。低沉的声音像一道咒语,铿锵往复地回荡,久未停息。
“为了电影,就可以利用我打击你外公,不顾外公的生死独自离开,这就是你的理想吗?”
“理想……”余音在他唇边缭绕,听起来是多么悠远而神圣的字眼,“若绮,我现在不是十几岁了,理想最后总是要回归到现实的。”
曾经,王瑞恩绘声绘色地向我描绘那纯粹、动听的理想。为了赶上他的脚步,我在心里砌起自己的理想堡垒,而现在,他却告诉我,已经没有理想了。我那辛苦搭建、潜心维持的堡垒变得如此突兀可笑。所有因王瑞恩而拾起的执着和信念在这一刻溃不成军。我的身体难以自抑地颤抖,千言万语徘徊在唇边,冻结成冰霜。
半晌,王瑞恩惊诧地说:“若绮,你在哭。”
“没有,你骗我!我不会哭!”我激动地对着他喊叫。
“你在哭。”他又重复了一遍,双手抚过我的面庞,手心的温度比我此刻降至冰点的体温更低。
我抚上他的手,他迅速抽离,我便触到了那陌生的一脸潮湿,像雨后的泥水,在阳光下衰败。
而后,有一个坚实的怀抱让我依靠,黎华站在我身后,很安静。王瑞恩转身,没有再回头。我不知道是泪水遮住了眼,还是梦醒前总要面对一个缓缓消逝的影,他的轮廓渐渐模糊,终于一片苍白。
黎华把我领到了他的车上,一路飞驰。我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哭,我相信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眼泪的味道,然而此时,泪水像绵绵不绝的潮汐,不断地涌出来,似乎要流尽过去二十多年的苦涩,流到与黑夜里的雨水相接。
我被带到了一栋从未去过的别墅,被黎华领到二楼的一间房间。他面无表情地把我扔在床上,转身要走,我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尚未风干的泪水蹭在他白色的衬衣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印记,那是我心碎的图案。
他迟疑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不似王瑞恩的冰冷,他的手心是滚热的。他不说话,只是这样握着我的手,炽热的温度令我如此贪恋,我在他背后摸索着去解他的衬衫扣子,一颗,两颗……他身体一震,旋即把我推开。我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方若绮,不要以为我会慷慨到用自己的温度来治疗其他男人留给你的伤口!”
他的反应使本就狼狈的我愈加难堪,恼羞成怒地说:“你带我回来不就是这样的目的吗?!”
他猛地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愠怒地说:“如果你要再这样作贱自己,就给我滚出去!”
我用力推开他,说:“滚就滚,你又不是第一次叫我滚!”
我负气地跑到门口,被他一把拉回来,摔在床上,随即是震耳欲聋的关门声,我被一个人留在了房间。还来不及想什么,躺在床上,就这样沉沉睡去。
这一觉很悠长,却无梦。醒来时又是很亮的一天,我仍穿着白色的礼服,如睡美人般,不知不觉中,睡过了岁月的痕迹。
记忆仍是鲜活,痛楚却似乎已被昨天奔涌而出的泪水冲刷殆尽。其实心里早已明了这段爱情走到穷途末路,只是这样彻底的诀别,来得太过猛烈。王瑞恩的离开,带走的不仅是我的爱情,还有我在孤儿院仅存的温暖回忆以及支持我在弱肉强食的演艺圈生存下去的力量。
身体变得很轻,仿佛灵魂被抽去了重量。想起昨夜对黎华的无理取闹,不禁羞愧,下床走出房门,一时愣神,才想起他昨晚并没有带我回我原来住的别墅。这个别墅显然要大得多,更加豪华,也更雅致。只是宽阔又绵长的走廊令我没了方向,又想不起昨晚是怎样进来的,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下楼的楼梯。
客厅也是大得令人咋舌,从大面的落地窗看出去,是私家泳池和花园。唯一和原来的别墅相同的,就是窗前那架熠熠发亮的钢琴。
“起来了?”黎华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站在楼梯上有些不知所措地我说。
“嗯,”我走下楼梯,“这里是哪里?”
“我家。”
“你家?”
“有什么问题吗?”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撇了撇嘴说:“你真有钱。”
“如果连这点钱都赚不到,我还不如去当医生呢,”他把一双拖鞋拿到我的面前,“别穿高跟鞋了,这里的衣服都是新的,你找一件换上吧。”
我这才注意到沙发上放着几个新的购物袋,随便翻了几下,有连衣裙,有衬衫短裤,有睡裙,还有内衣裤。“这么多?”
“我想在这里住几天对你有好处,至少有它。”他走到钢琴旁,掀开琴盖,随手落在黑键上,便是一个绝美的音符。
不能不承认他对我的了解,不管什么时候,钢琴都是我最愿意信赖的朋友,可惜我自己租的房子里没有钢琴,“好,我想你这房子也不会缺一间客房。”
“你可以随便选择,”他耸了耸肩答道,又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说,“听说你昨天本来准备了一首歌要送给我?”
“你已经知道了?真没意思。”我这样说着,还是坐到了钢琴前,手刚放上琴键,却被他按住。
“我不想听你心里想着王瑞恩给我唱的歌。”
没有料到他突兀地提到王瑞恩的名字,有些愕然,“你……”
“我不会让王瑞恩的名字成为我们之间的雷区,这样你永远也不会真正放下他。”
“你真是老谋深算。”我揶揄他,刚要站起来,又被他按在琴凳上。
“《小狗圆舞曲》。”他报出曲名。
我看了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手指开始在琴键上飞快游走,旋律急速从指间溢出,才过了几小节,他突然重重地敲下低音区的琴键,轰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我一震,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只剩下低音区的轰鸣声渐渐沉下,直至消散。
“弹成这样,以后就不要再弹肖邦!”他毫不客气地责难道。
“是你刁难我,肖邦有那么多忧伤的曲子,存心挑一首欢快的给我,你明知道我现在的心情……”
“心情怎样?你可以选择拒绝!如果喜欢音乐,就不要亵渎它。站起来!”
我忿忿地站起身,他即刻坐下。第一次,他在我的面前,演奏了《幻想即兴曲》。恢宏的曲调奔涌而出,我的心太小,盛不下这荡气回肠的幻想与希望,澎湃溢出的音符瀑布般倾泻,水花飞溅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折射出震慑人心的美好幻境。
我脑海里闪过那个在梦里千回百转的画面,五光十色的舞台,意气奋发的少年,华丽梦幻的旋律。黎华,音乐,肖邦,这些生生相息的字眼,构筑起了我心中最珍贵的净土。曾几何时,我在爱情里沉沦辗转,为了靠近王瑞恩的理想而遍体鳞伤,却渐渐忽略了这方始终给予我勇气和希望的净土,这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理想。
曲终,黎华转过头,认真地问我:“你说过,你最喜欢《幻想即兴曲》,对吗?”
“嗯。”
“等有一天,你可以真正和音乐融为一体,把它送给我,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