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43、没有答案

　　自从乔亚对外宣布了《钟湘》开拍的消息，和这部电影有关的所有人立刻成了摄像机捕捉的焦点，《一代歌后钟湘》也被誉为是今年度最值得期待的电影。每天都有大批记者围堵在片场外，尽管片场已经全面封锁，总还有记者会见缝插针地拍到一两张模糊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确认是不是自己的照片；网络、电视、报纸上充斥着对这部电影的期待或质疑的声音，每天都会有一些胡编乱造却煞有介事的小道消息传出旋即又不攻自破；作为钟湘的扮演者的我更成了剧组的重点保护对象，进进出出都有一大批人跟着，就连去唱片公司都要带着三四个保镖。

　　压力前所未有地大，却也燃起了我的斗志。每天穿着素色的旗袍，梳着温婉的发髻，哼着回转的曲调，恍恍间，那个叫钟湘的名字似对我下了一道蛊，让我辨不清戏里戏外，哪个才是真实的我。钟湘活得很安静，所有的信念与情感都盘踞在内心，流淌在歌里。我亦变得很安静，只是没完没了地用心唱着演着，常常入了戏，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敢说对这部戏的付出比过去每部戏要多许多，但它却第一次让我用灵魂在诠释另一个生命。

　　有时会想到王瑞恩，自那天在回生医院分开后，再也未曾联系，似乎狠了心要断了联络。偶尔拿起手机几乎要拨出去，看到监视器前身体孱弱的黎湘离，便断了这样的念头，心里总有些责怪王瑞恩的狠心。

　　凭借去年秋天拍完的《梦想天堂》入围了新一届的金钟奖最佳女主角提名，金像奖影后的身份令我成为得奖热门，我却对那虚以委蛇的欢场望而却步。打算让林立翔替我向主办方请辞，黎华倒又送上礼服——仍旧是抹胸的款式，修身的鱼尾款，裙身简洁大方，鱼尾部分用大块的亮片点缀，在灯光下波光粼粼，优雅、梦幻，但并不张扬。极致不凡的品位，仿佛我不出席颁奖礼都会愧对他一般。

　　我们和上一次一样坐在车里等待。看到王瑞恩走上红地毯，还是不由地一个激灵。他背对着我，走得不急不缓，渐行渐远，直到转过身，满目和煦，却如此陌生。也许曾经太靠近他的内心，蓦然回首，才发现印象中那个平和温润的他，只是我自己执着守候着的一个影，早在似水流年里烟消云散。

　　挟着钟湘扮演者、本届金钟奖的得奖热门、黎华的“未婚妻”这些听起来如雷贯耳的头衔，我不再仅仅是黎华身边的一个配角，红毯两边的记者不断要求着“方若绮，请看这里！”，粉丝们也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灯牌和海报，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这种万人簇拥的场面仍会让我不由自主地紧张，却没有了上一次的局促，微笑挂在脸上，自然得不着痕迹。红毯末了，黎华还在我耳边轻声夸赞我，表现不错。只这一秒的动作，又被眼尖的记者抓了个正着，刨根究底地追问我们在说什么悄悄话，黎华淡然自若地说：“我只是在问方若绮，不知道今天记者会提什么刁钻的问题。”一阵哄笑，也便不好意思再提问。我会心地朝他笑了笑。发现自己渐渐开始享受站在他身边的感觉，不用担心由于紧张而出丑，因为他会周全地给我恰到好处又不动声色的提示；亦不必害怕记者的提问让自己失语，因为他的敏锐和慧黠会轻易地化解尴尬，我只需地对着镜头微笑便足以。曾经我努力想摆脱他的影子，如今却甘于这样的依赖，是终于疲倦，出于习惯，或是其他，我都没有力气再深究。

　　参加颁奖典礼的人都要准备一个“loser face”，而我的loser face在今晚派上了用处，当然，我并没有事先准备过，因为我对奖项并没有太强烈的渴望，所谓的热门，也只是媒体吹捧出来的，我甚至想，如果此刻我面对镜头的是一张写满失望的脸孔，一定会更遂他们的心意。

　　林妮雯神采飞扬地在舞台上发表着冗长的获奖感言，我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边的王瑞恩。我本并不知道他是最佳女主角的颁奖嘉宾，如果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我，不知道他给我的祝福的拥抱里是否还会有丝毫的温存？

　　“若绮？”黎华突然叫我。

　　“啊？我没事。”我慌张地掩饰自己的失神而脱口而出，对上他的目光又心虚起来。

　　他仿佛什么都未察觉般，平静地嘱咐我：“一会如果我还要上去颁奖，结束后你在原地等我，我送你回去。”

　　“你颁最佳男主角？”还是心神恍惚的我莫名其妙地问。

　　他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不是，最佳电视剧，颁完典礼正好结束，我怕太混乱找不到你。”

　　“嗯，我知道了。”

　　主持人在台上宣布下一个将要颁出的是最佳男主角奖，我才意识到黎华很可能马上就要上去领奖，紧接着又要颁奖，才会提早嘱咐我。

　　黎华又毫无悬念地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奖。随着最佳电视剧的揭晓，颁奖典礼结束，观众、艺人纷纷退场，我独自坐在原位上等着他，王瑞恩经过我的身边，眼神与我相触，我心头一悸，刚欲开口说话，他却迅速避开，决绝地从我身边走过。

　　迟迟未等到黎华，我坐在座位上心烦意乱，索性直接去后台找他，在门口正遇上随剧组领完最佳电视剧奖的古芊菁，剧组获了奖，她看起来也并未有多喜悦，见了我失魂落魄的模样，问：“若绮，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见到黎华了吗？”

　　“黎华他……”她欲言又止有口难言的样子。

　　“怎么了？”

　　“里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和席若芸一起走进VIP休息室……”

　　听到席若芸的名字，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沉，勉强扯出笑容说：“好，那我进去找他，你先回去吧。”

　　“若绮，你没事吧？”

　　“放心，我没事。”也难怪我今天得不到最佳女主角，心思都挂在脸上，人人都能看穿。

　　后台出乎意料地寂静，弥漫着曲终人散的荒凉。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幽静的走廊里显得突兀，我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收紧了呼吸。走过两个拐角，才看到墙边VIP休息室的标识。顺着标识走到走廊深处，席若芸昔日温婉的声音此刻在逼仄的走廊里却显得尖锐。

　　“……我从来没要求你给过我什么！”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到黎华坐在侧对着门地沙发上，席若芸站在一旁，面对着门，面色并不好看。

　　“你又能指望我给你什么呢？一开始我们就说得很清楚。”黎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容。

　　“一开始你也没有说过会这样抛弃我！”席若芸的声音有些颤抖，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爱情，谈不上抛弃，而且，你在离开我以后也并没有闲着。”

　　“没有爱情的人是你！如果不是那时候你抛弃我，我妈又正好重病，我怎么会出卖自己！”

　　“我可以对你说‘对不起’，也可以在经济上帮助你，但如果你想要更多，抱歉，我无能为力。”

　　“是因为方若绮吗？”

　　“别把其他人扯进来。”黎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愠怒，似乎耐心将被消磨殆尽。

　　“被我说中了？你还真对她动了感情？看不出你黎华除了对徐心宁，还会对其他人情深意重。”

　　“够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方若绮，这么晚你还没走吗？”身后工作人员的声音把我和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没……没有……”我惶恐地回应他，门被打开，他看到黎华和席若芸，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只留下失措的我狭促地面对他们。

　　“若绮，我不是叫你等我吗！”黎华的眉头紧紧蹙起，我的心狠狠地揪紧。

　　“方若绮，”席若芸走到我身边，露出不明意味的笑，眼里透出的森冷令人莫名地恐惧，“不要以为你赢了，这个圈子里，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何况，是这个男人。”她转头望了一眼黎华，决然离去。

　　“黎华……”

　　“走，我送你回去。”

　　“席若芸想怎样？”

　　“呵，你没听全吗？”他揶揄道。

　　“我又不是故意要听的，我是过来找你才听到的。”

　　“她要陪我过生日。”

　　“你没答应？”

　　黎华怔了一下，斜睨着我说：“你就真的不在意我和其他女人的关系吗？”

　　“你的生日本来就是属于粉丝的。”我绕过他的问题。

　　他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的眼神对上他的：“回答我。”

　　“我……”我以为我会本能地说不，可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流转着的柔情和坚定，却吞噬了我的理智，只这样被他注视着，给不出一个答案。

　　“好了，”他松开手，露出不知是满意还是失望的笑，“不早了，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