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42、抉择

　　陪关古威聊到深夜，回到家已近拂晓。幸而第二天不用工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翻身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开机，里面有条王瑞恩的电话录音：“若绮，我在你家楼下，不想吵你睡觉，起床了打电话给我。”留言时间是十点，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我懊丧地回拨电话，那头很快接了起来。“若绮，起床了？”

　　“嗯，昨晚陪阿威聊久了，回来晚了。你来找我有事吗？今天没去片场？”

　　“这两天剧组放假，你收拾收拾下来吧，我带你去潜水好吗？”

　　“潜水？你是说你还在楼下吗？！”

　　“是啊，我的车停在路边，如果你再不下来，不知道你楼下的保安会不会报警。”

　　“好，好，我马上下来！”

　　前一刻还睡眼惺忪的我睡意全无，从床上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收拾停当，正要出门，拿在手里的手机又响起，屏幕上闪烁着黎华的名字。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若绮，你现在来一趟回生医院。”黎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地问。

　　“黎导今天早上入院了，胃癌。”

　　“胃……胃癌？！”这两个字如晴空霹雳，粉碎了我所有的思绪，“好……我现在过来……”

　　“你方便通知王瑞恩吗？最好能让他来一趟，不行的话我就自己告诉他。”黎华显得很冷静。

　　“我跟他一起来。”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答应着。

　　“好，在VIP病房，你住过的那间。”

　　挂上电话，恍恍惚惚地下了楼，黑色的凯迪拉克安静地停在街角，阳光铺洒在车身上，折射出炫目的光晕，似一个不真切的影。木然地走到车旁，他替我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车里，我朝他扯了扯嘴角，却不知从何开口。

　　“若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睡得很不好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我抬头看了看后视镜，本就白皙的脸此时苍白得毫无血色。

　　“不是……”我嗫嚅着。

　　“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他的手心覆上我的额头，似乎得不到结果般，又把脸往我脸上凑了凑，自言自语地说，“好像没发烧。”

　　原本六神无主的我，听了他的话，倒打定了主意，说：“我胃很不舒服，送我去医院，好吗？”

　　他即刻发动了汽车，说：“一定是昨晚发生那么多事都没吃饭把胃给弄坏了。”

　　我不置可否地补充了一句：“回生医院。”

　　一路上他试图和我交谈，我只怔怔地望着窗外，心神不宁，他大概以为我是难受坏了，也便不再出声，打开舒缓的音乐，就这样开到了医院。

　　我说我有认识的医生，他就跟着我走到了VIP病房，一过拐角，就看到黎华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模样。

　　王瑞恩骤然抓住我的手，我避过他冷漠的眼神，说：“王大哥，黎湘离导演病了……”

　　“不关我的事！”他眉头深锁，抓住我的手越收越紧，开始颤抖。

　　“是胃癌，”黎华走了过来，表情十分凝重，“医生说情况不乐观。”

　　“呵，”王瑞恩冷笑一声，放开了我的手，我白皙的手臂上留下通红的指痕，“他现在需要外孙照顾了？当初他逼走自己的女儿，任自己的外孙在孤儿院里长大，现在还想要我敬孝？！”

　　“王大哥，当初黎导之所以反对你父母交往，无非是希望女儿能过更好的日子，这种家破人亡的结局绝对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若绮，不要说了！”他愠怒地打断我。

　　“而且，你知道他为什么叫黎湘离吗？因为黎湘是他女儿的名字，因为他要时时提醒自己，他逼走了他最心爱的女儿！”我继续说道。

　　他又怒不可遏地抓住我的手臂，指尖深深地嵌进我的皮肤，像要扯断我的骨骼，“若绮，跟我回去！”

　　我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黎华就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另一个手臂：“若绮，黎导希望能拍完《一代歌后钟湘》，作为他最后的一部作品，你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若绮不会拍的！”王瑞恩回答，一边拉着我要往外走。

　　我被他猛地一拉，一个趔趄，却又被黎华拽了回去。

　　“若绮是我的女朋友，我说不拍就是不拍。”王瑞恩的眼神没有丝毫踌躇，又把我往外拉。

　　黎华死死地站在原地，不理会他，盯着我说：“若绮，你自己决定。”

　　“我……”我情愿现在被他们两个撕裂，不用再面对这些问题。

　　“若绮，你答应过我不会拍这部电影的！”王瑞恩紧紧地拽着我说。

　　“如果你现在不拍，也许会给你和黎导都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黎华也不放手。

　　“也许我给你的幸福不够多，但是这部电影就真的值得你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吗？！”王瑞恩又一用力，我整个人向他倒去。

　　“若绮，你记不记得你在威尼斯还欠我一个赌？现在我要你兑现它！”黎华再次把我扯回去。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句地对我，我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他们拉来抢去，重心不断地在他们之间变换，直至我终于甩开王瑞恩的手。

　　“若绮！”他震惊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看向黎华，他的眼眸里丝毫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是平静地松开了紧抓着我的手。

　　“我会接拍这部电影。”我用极小的声音喃喃自语般地说，它却像一块丢进小溪的石子，晕开层层叠叠的波纹，纤弱的声音顷刻在走廊间徐徐回荡，仿佛在不依不饶地反复宣读最终的判决。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王瑞恩决绝地转身。

　　“王大哥，”我一把抱住他的臂膀，他转身看我，眼里掠过一丝温度，随着我的话又匆匆退去，结起冰霜，“黎导毕竟是你的亲人啊！等失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没有亲人。”他用力抽出手臂，决然离开。

　　我被他一甩，向后猛地倒去，黎华从身后揽住我，我就这样靠着他，一阵晕眩，许久才回过神。他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像一堵严实的密不透风的墙，让我踏实地依靠着。

　　如果当初我在王瑞恩和《一代歌后钟湘》里选择了王瑞恩是出于自己对感情的忠实，那么在黎湘离的生命面前，这份本就残破不堪的爱情显得微不足道。只是我不曾料想，王瑞恩会这般固执与冷漠，即便面对一个病重的耄耋之年的亲人，也不愿放下怨恨。怨恨再重，总不该重过生命。

　　“黎导现在怎么样？”我问黎华。

　　“暂时稳定了，目前先用药物控制。”

　　“他身体这样还能拍戏吗？”

　　“不拍完《钟湘》，他是不会甘心的。去看看他吧。”

　　打开病房的门，黎湘离正靠床坐着，手里拿着剧本。平日消瘦的他因为生病显得十分虚弱，看到门开了，他抬起头，眼里闪着欣喜的光亮，在看到我的瞬间黯淡了下来，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若绮，你来了。”

　　“黎导……王大哥他……在忙。”他的反应令我一时语塞。

　　他却苦笑了一下，说：“若绮，别骗我了，我知道，他不会原谅我的。”

　　“黎导，王大哥只是需要时间，你别怪他。”

　　“瑞恩这孩子，受了太多磨难，性格比其他人要更压抑和冷漠，也难为你还为他说好话。”

　　“黎导，若绮愿意出演钟湘。”黎华在我身后说。

　　“真的？”黎湘离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低垂的眼眸倏地抬起，仿佛看到希望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嗯，你要好好休息，你的身体健康才是这部电影的基础。”我答道。

　　“好好好……”他脸上的喜悦难掩，不住地点头。

　　“那你该休息了。”黎华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拿走了他手里的剧本，替他放下枕头，让他躺好。

　　黎湘离也不拒绝，只叮嘱他：“那你帮我把剧本拿给若绮。”

　　“好。”

　　他们之间有着微妙的默契和亲近，许是合作久了，但似乎又不止如此，出了病房，我好奇地问：“黎华，你和黎导……”

　　“记不记得你问过我是怎么出道的？我告诉你我是被一个导演选中去拍了部歌舞电影，那个导演就是黎湘离，我也用了他的姓作我的艺名。这些年他一直没有亲人在身边，我就当他是自己的爷爷一样照顾了。”

　　“黎导一定情愿你是他的外孙……我没想到王大哥会这么绝情……”

　　他撇了撇嘴角，说：“你现在看清也不晚。”

　　他的话说得不悦耳，却让我哑口无言。像黎华这样高高在上的天王，亦不忘饮水思源，慷慨地将亲情给予一个没有血缘之亲的老人，而王瑞恩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情地收起所有的温度，冷酷得令人难以亲近，儿时铭刻在我心上的印记渐渐隐去，徒留一片惨淡的幻影。血脉亲情他都尚且视之不见，我们这份岌岌可危的爱情，在他心里又能载重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