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若依_

26、失败的报复

　　虽然我已做过黎华演唱会的嘉宾，但上次都是和他在家练习，这是我第一次来EAMI，蓝色的玻璃外墙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得仿佛能奏出轻灵的音符，大幅的“EAMI”四个字母如一道符咒般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幽幽光泽，站在它之下，对待音乐似乎都变得认真、虔诚起来。

　　我们在琴房里排练。琴房明净宽敞，有极好的采光，将整齐摆放着的各种提琴、架子鼓、吉他、钢琴照得明光锃亮。以我的琴技和关古威的唱功，应付这样的表演游刃有余，排练只是形式，好的艺人都是要到舞台上才能迸发最耀眼的光华。况且，我早已盘算好，那天定会给他留个难忘的记忆。

　　原本计划一整天的排练，只用上午的两个小时就达到了我们预想的效果，我便有了难得的半天休息时间。走出EAMI，正琢磨要怎么过这悠闲的半天，抬头，却见到黎华的海报张贴在音响店、咖啡馆、书店……一路上的每一家店的门口，几乎都有。如此夸张的宣传，我之前竟从未注意过。海报上的他微侧着脸，密长的睫、迷人的眼、高挺的鼻、性感的唇，还有那每一道足以令人心跳加速的柔和线条，这都不是吸引我的地方，我的目光被钉在了海报上占据了一半篇幅的字上：6.19，市民音乐厅，天王黎华生日会欢迎你的到来！

　　6月19日，就是今天。十多个小时前，零点时分，黎华请我共舞，我却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未对他说。顿时心生懊恼，和黎华相处这么久，他的细密和周全，我是半点都没有学会，连他生日这种妇孺皆知的日子，我都不曾留意过。

　　有些人在意识到错误的第一时间，会极力想去解释，而我，总是努力想去弥补。于是，连午饭都顾不得吃，跑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家做了个蛋糕。做蛋糕是莫筱筠教我的，每每做了总是一个人吃，吃到生腻，便再也不做。自是生疏了，手忙脚乱，倒终于也完成了，不算精美诱人，也是一份心意。

　　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却又犯了愁——我甚至还来不及想怎样把这个蛋糕交给黎华。时针已过两点，我将蛋糕小心翼翼地装到盒子里，打车去了市民音乐厅。

　　铺天盖地的宣传，换来的便是爆棚的人气。装成歌迷混进去的计划必然无法实现，而且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万一被认出来，还忙里添乱。

　　拨了黎华的电话，意料之中地转到了留言信箱。又拨了他助手的电话，谢天谢地，通了。他匆匆跑出来，我把蛋糕交给他，他问我要不要去后台，我说不用了，他又急急忙忙地地跑回后台。

　　一个人去吃了点东西，逛了会儿商场，买了一堆未必有时间去翻的书，回家的时候，暮色已浓，昏黄的路灯下，银色的法拉利静静地停靠在路旁。我疑惑地走过去，黎华从车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盒子，我一眼就认出是我给他的蛋糕。

　　“方若绮，赏不赏脸一起吃？”他举了举手上的盒子。

　　本想说好，但想到昨夜他的要求，我怕我的让步会被他当成妥协，一时语塞。

　　他邪魅一笑，说：“放心，我想吃的只是蛋糕。”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叫人不痛快又生不出气。

　　一进家门，我打开电视机，娱乐新闻正放到下午黎华生日会切蛋糕的场面。那蛋糕是三层的裱花蛋糕，看起来更像是件艺术品，如果我不知道是他生日，一定以为是他在结婚。再看看我做的蛋糕，黑漆漆如泥巴似的巧克力，平庸得毫无亮点，来回的折腾还被蹭花了不少。人比人气死人，蛋糕比蛋糕，只会郁闷死做蛋糕的人。

　　看着新闻，悻悻地对他说：“你都吃了那个蛋糕了，还要吃我这个？”

　　他头也不抬，端详着我做的蛋糕说：“那个只是摆摆样子，你这个虽然卖相难看了点，但是贵在心意，何况，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爱吃朗姆巧克力蛋糕。”

　　“谢谢天王夸奖。”虽然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动听。

　　“不过，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在上面写我的年龄？”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蛋糕上我用草莓果酱写了“祝黎华33岁生日快乐”。

　　“方若绮，”他突然敛起笑意，眉眼里尽是柔情，“谢谢你。”

　　他的认真令我有些失措，慌忙说：“没什么，举手之劳，再说我也没钱送你名贵的礼物。”

　　“什么名车、名表我收得多了，这样的礼物还是第一次，很特别。”

　　“好了，快点蜡烛许愿吧。”我替他插上三支蜡烛。

　　“为什么是三支？”

　　“你不是33岁吗？难道我要插33支？蛋糕都烂了。”

　　“我正式警告你，别再重复我的年龄了。”其实他的相貌一点都看不出年纪，尤其是现在假装生气的样子，竟还有些孩子气。

　　“好啦，蜡烛快滴到蛋糕上了，许愿吧？”

　　他阖上眼帘，长长的睫毛被烛光洒上一层金黄，唇角微微扬起，面部轮廓比平日更加柔和，我不小心失了神，直到他突然睁开眼睛，浅吻我的额头。

　　“喂！许愿还这么不认真！”我撇了撇嘴说。

　　“哈哈，”他今天心情一定很不错，连笑都变得毫无防备，“我的愿望就是要吻你，所以已经实现了！”

　　“哪有你这样的！”

　　“我就不客气地吃了！”他自顾自地切了一块蛋糕，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哎，如果我告诉别人现在我面前这个不管身边的女伴，自己鼓着腮帮子吃得满嘴巧克力的男人是天王黎华，别人一定觉得我是疯癫了。

　　之后的一周，我依然每天在永振的片场被悬在半空飞来飞去。不敢叫苦，因为片场没有人抱怨。我怀疑他们是真觉得没什么，还是都像我似的有苦不言，哪天要是有人先抱怨了，说不定应和声一大片。可就是没有那样一个带头的人，每个人便都好像憋着一口气。

　　我和范晓爱的合作很愉快。和演艺圈其他女人相处，总要习惯性地保持一段距离，以免一不留神就被捅一刀，但是范晓爱或许因为是新人的缘故，单纯、可爱、没有心计，我们一见如故。虽然，她有个令我难以忍受的缺点——如果这算是缺点的话——她最喜欢的艺人，居然是关古威。为此我们还争论了好几次，我说她没眼光，她说我太固执。

　　关古威的歌友会规模并不算小，但我已经经历过黎华的演唱会，这样的场面就自信可以应付自如了。

　　我们的节目被安排在歌友会临近尾声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顶点，我作为神秘嘉宾的出场，使歌迷对这个节目更加期待。我坐在钢琴前，稳了稳气息，指尖轻盈落下，带起一串优美的音符。前奏长而舒缓，是我们事先排练好的。沸腾的现场随着我弹奏的旋律安静下来，灵动的音乐弥漫在整个会场，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如我们所预想的。

　　伴着一连串的和弦流转而出，手腕轻盈跃动，在循环往复的和弦里由C大调转为A大调，从关古威的Key变成了我的，起承转合浑然天成，除了我和关古威，现场大概没有人能听出来。我背对着他，但似乎能想象到他尴尬的笑容和抽搐的嘴角。请我来做他的嘉宾，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前奏即将结束，我万分期待他开口的那一刻，他要怎么解释自己连自己的歌都唱不上？

　　我沉浸在自己的计谋得逞的得意里，身后却响起吉他的和弦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现场的一阵短暂的欢呼。吉他声悠扬而坚定，我的钢琴成了它的配乐，他不紧不慢地唱起，嗓音还是那样清澈动人。

　　不可能！我们从来没有排练过这样的配合，我甚至并不知道他会弹吉他，我酝酿已久、为之得意的一刻，被他不动声色地扭转乾坤。想报仇，却被见招拆招，这一仗输得太窝囊！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现场掌声雷动，欢呼声久久不息。我匆匆鞠了个躬，灰头土脸地跑到后台。坐在化妆间，刚才的旋律还在耳畔萦绕，不甘心，但服气。

　　“方若绮，你们刚刚这是怎么回事？”进来的人是周映彤，EAMI的老板兼首席制作人。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本人，上次黎华演唱会时和她打过照面。这个十年前稳坐歌后宝座的女人有着极高的智慧，她懂得幕前的生命有限，在最辉煌的时候急流勇退，挟着人气和关注转至幕后，如今也已稳坐业界的头把交椅。

　　“映彤姐，”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回到后台的关古威就抢过了话茬，“我们的合作不错吧？”

　　“这跟你们交给我的谱根本就不一样，你们是事先商量好的？”周映彤狐疑地问。

　　关古威答道：“是啊，排练的时候临时改的，是方若绮的主意，怎么样？”

　　的确是我的主意，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以关古威的音乐素养，不可能不知道我是故意的，但他竟没有揭穿我，反而让我心生不安。

　　“效果是好，但你们怎么能不告诉我就自己表演，太胡闹了！”周映彤不悦地说。

　　“映彤姐，你别生气了，反正现在都成功了……”关古威撒娇般地说，“映彤姐，你有没有想过让方若绮进EAMI呢？”

　　这又是哪一出？我完全不会接招，如一个旁观者般坐在一旁。

　　“方若绮的演奏功底没得说，演艺圈能跟她相比的大概也就是黎华了，外形也不错，但是歌手最重要的还是歌唱实力，要不这样吧，方若绮，你明天上午来公司试唱一下？”

　　“好……”我木然地点着头。

　　“耶！太好了！”关古威没心没肺地欢呼起来。

　　他的笑容和雀跃令我感到窒息，倘若他果真不记得过去，我是否太过卑鄙？本想捉弄他，却被他力挽狂澜，更因为他得到了进入EAMI的机会，而最初令我想进EAMI的原因，正是他。在这个光怪陆离的轮回里，我越来越茫然，模糊了开始，触不到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