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江湖情劫》酒熏

3、街上捡回的少年

　　救命……
　　谁来救救我……
　　云霖急促地喘气，踉跄在夜晚的街道上。剑上沾满了血污，身上的伤口在汩汩地冒出鲜血，那几乎能将人淹没的疼痛感，让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
　　眼前已是一片昏暗。
　　颤抖着，他缓缓将手撑在街道的石质墙壁上，然后整个人无力地滑了下去。
　　如果，有谁从这里经过，如果，他能救我，我必在报仇之后，忠心侍奉他一辈子。云霖软软地靠在墙壁上，在心底喃喃发出誓言。
　　身下的坚硬石板路愈发冰冷，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恍惚中，只听前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银铃响，一个身着浅浅绿色飘裙的身影
　　出现在他的面前。
　　有人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虚弱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开口：“救救我……”
　　身影一动不动。
　　“救救我……”他挣扎了一下，随后又跌坐下去，视线渐渐模糊。然而在他摇晃的视野中，却清晰地出现了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却空洞地没有聚焦。
　　“凌晚兮，我还没杀你……”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云霖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嗯，他在说什么？
　　浅澜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从努力求救到倒下不动。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色苍白，浑身是血，有着柔和的五官，咬牙倔强的表情，还有很软很细的黑发。
　　她叹了一口气。
　　右手轻轻拽了下，来自小毛驴的轻快叫声响起。
　　浅澜伸出手，没好气地拍在低矮的小毛驴背上。“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非得出来散步才尿得出来，我才不会大晚上拉你出来溜街！结果就碰上这种事……”
　　话音刚落，只听黑暗中的前方传来了尖细的说话声，“他跑不远的。”
　　“快追！”
　　浅澜微微皱起眉头。她注视着地上的少年，叹息一声。“好吧，既然遇上了……”她牵着小毛驴来到那人身边，接着一弯腰，用力一抬把他担到了小毛驴的背上。
　　“咿~”小毛驴还没载过这么重的东西，顿时身体一沉，发出不满的哀鸣。
　　“还不都是因为你？叫什么！”浅澜训斥道。
　　小毛驴低下头，不高兴地扭动着蹄子。
　　“好了跳跳！我们赶快回客栈。”她摸摸小毛驴头上的毛，牵起绳子的一端。可是她一拉，驴没动。少女一回头，看见因为主人不理会自己的抗议，蹬在原地不肯走的小毛驴。
　　“跳跳！”浅澜瞪了它一眼。
　　小毛驴甩了甩蹄子。
　　“好了！快走，明天给你的草料里我会加辣椒的！”
　　……它立刻不别扭了，改为端正地立着。
　　“跳跳！GO！”浅澜一拍它的小脑袋，于是小毛驴撒开了蹄子往前奔，尾巴一甩，正好打到她的脸上。
　　“唔，你要气死我呀。”浅澜捂住脸，咬牙望着小毛驴飞快远去的背影，恨恨地叹了一口气。“明天，我不仅要在草料里加你喜欢的辣椒，还要加巴豆！”
　　一边说着，她也迈开了步伐，紧紧地跟在小毛驴的后面。絮絮叨叨地念着：“一般救人都有丰厚的回报的。他会给我什么呢？藏宝图？”
　　跳跳持续领跑。
　　“难道他身怀武功秘籍，作为报答，要传授我绝世武功？嗯，这个也很有可能哦！”浅澜语气欢快，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很是清脆。
　　她自顾自地念叨着，声音轻快而愉悦，但在她的眼底，没有一丝的笑意，如深潭般死水无澜。
　　前方，一头小毛驴驮着一个死气沉沉的少年，在奋力前行。
　　后面，一个随意束起长发的少女身体轻盈，足不点地。
　　就这样，两人一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疼。
　　云霖发出一声不可闻的呻吟，慢慢睁开双眼。
　　头顶上方是横梁，再往上就是天花板。
　　这里……是哪里？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这才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被绑在一条长长的木凳上！
　　发现这个状况后，他好看的眉皱起，也不出声，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努力挣扎。然而绳子绑得很紧，再加上他又受了重伤，他的尝试失败了。
　　……
　　云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哐当！”
　　连带长凳，他重重倒在了地上。
　　“唔……”他不自觉地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就在他继续尝试摆脱绳子束缚的时候，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干嘛？”
　　少年顿时僵直了身子，幽黑的眼眸透出倔强。
　　浅澜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和长凳一起绑在地上的人，懒懒打了一个呵欠，解释道：“我觉得你睡地上会很凉，所以把你放在长凳上。又怕你掉下去，所以在你身上绑了绳子。”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去给他松绑。“昨天晚上你倒在我面前，所以咯，善良的我就把你搬回客栈了。至于你的伤，我已经给你处理过了。但是伤势很严重，你要做好长期养伤的准备。”
　　云霖定定地望着她，忽然勉力坐起来，并努力站起身。
　　看他艰难的样子，浅澜却只是在一旁蹲着，语气平静道：“别太大动作，伤口会裂开的。”
　　但少年还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抿着唇，注视着浅澜。沉默良久，声音低低：“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嗯，举手之劳。你更应该感谢驼你回来的跳跳。”
　　……她在说什么？
　　云霖抿了抿唇。他本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现在受了大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一阵子，他轻声道：“不管怎么说，你把我从追杀中救出，我必须报答你。”
　　“哦？”浅澜眼前一亮，兴致勃勃道：“是什么？银子、宝藏、还是武功秘籍啊？”
　　云霖只觉得脸皮发烫，可他的语气却是习惯性淡淡，“……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去做。”
　　“哦，那你有什么？”
　　屋内一片安静。
　　云霖眼眸中的神采暗淡下来，“现在，我一无所有。”
　　“哦！”浅澜恍然大悟，“那你的意思是，你只有以身相许？”
　　少年脸色发白。
　　他……他还真没见过一个姑娘这么大胆。
　　浅澜顿时笑道：“不用啦，你除了长得好看点，武功不行，家世估计也不怎么样，还是算了。”
　　云霖没说话，只是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要是以前，他一定会因此发怒。可如今……他想起爹爹的训诫。恩重如山。
　　少年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必须去做一件事。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尽心呆在你身边。”
　　“现在，”他好看的眉拧着，低声道：“很抱歉，我必须告辞。”
　　少女看着他抓起剑，他那由于失血而发白的脸却显露出坚定。
　　她笑起来。
　　“随你了，想走就走吧！”
　　闻言，少年反而没有挪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是说真的。”少女走到桌前，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悠哉地喝了一口。见他还站着不动，继而笑道：“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看得太重。”
　　少年低声道：“可那对我很重要。”
　　“哦？但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不要犹豫了。“她笑着举起茶杯，像是敬他一杯为之送行。
　　“……若我不死，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啦好啦，去吧！”
　　终于，少年握紧了剑，脚步有些蹒跚，转身轻轻打开门，又静静关上。
　　屋子里总算安静了。
　　少女沉默着，像是无聊了低头观察着茶，然而从她空洞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唔，他要真留下来照顾她，她才要拒绝呢。
　　身份要保密不说，就算真的找个随从，也要找个武力值高的。一想到随从，习惯有人侍奉的段浅澜悠悠叹了口气。自己就好多杂事都不用亲力亲为了，唉，多好！
　　楼下，正在忙活的伙计无意间看见一个少年走下楼来，顿时热情地打招呼：“客官，要出门吗？”
　　“嗯。”
　　“哦，那您不累了吧？”
　　“累？”
　　“是啊，昨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店里都打烊了。那位姑娘背着你敲开门，见她柔弱的样子我们要帮忙，她却说你累得睡着了，怕吵醒你，拒绝了。嗯，她是你姐姐吧？”
　　伙计笑着说完闲话，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剩下少年低着头在楼梯口站了很久。
　　房间中，少女喃喃念出声：“没有水果吃了……”正在踌躇是否下楼去买，却听“吱”一声，门开了。
　　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去而复返的少年把自己的剑放在桌上，沉默着站在少女面前。
　　“嗯？”
　　半晌，少年终于开口：“我决定留下来。”
　　少女微微眯起眼。
　　“爹自小便教我一个道理，刚才我差点忘了。”他语气平静说着，直视少女的眼睛，声音淡淡却无比坚定：“我得先报了恩，再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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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你可以尽情地去。”
　　少年摇头。
　　见他站在原地不肯动，直直望着自己，少女终于笑起来，“好吧，作为第一个跟随我的福利，虽然你身手差了点，不过本姑娘同意了。”
　　“那么，”她迅速转了话题，“你先下去帮我买点水果。”
　　“好。”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这时身后却传来少女懒洋洋的声音：“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身形一滞，他缓缓回头，对上少女美丽却似乎没有灵魂的面容，“我叫云。”
　　“这样啊，知道了。”她笑起来，“至于我……嗯，以后你就叫我救命恩人吧！唔，你也可以省略掉前面两个字叫我，但绝对不能省略只后面两个字。”
　　“……知道了。”
　　“呵呵，我开玩笑的。”少女勾起恶作剧的笑容，“我叫段浅澜，你叫我浅澜就可以了。”
　　浅澜吗？
　　云霖在心底念了一遍。
　　眯起眼望着眼前这个清俊少年，段浅澜微笑着问：“你真的决定先跟在我身边？不会反悔吧？”
　　云霖垂下眼睑，爹爹的低沉喑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旁， “承诺无关生死，承诺高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