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梦寐以求 ...
-
乔安娜离开的第13天晚上，兰卡回到家。
洗去脏衣服，晾好后回卧室睡觉。她以为这几天的经历足以令她慢慢回味思考，但是连日的跟踪与害怕被发现的敏感已经将神经绷成弓上之弦，因而在她踏进家门时，那种对最近经历的狂喜早就消失殆尽，只有放松下来才后知后觉的劳累。
树林中的那个人，他简直警觉得像一头猫科类幻兽。
她诽谤两句，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早超出负荷，倒头就睡。
兰卡梦见了废墟，废墟的远方有干净的街道。
梦中，她应该正走在街上，路边有店铺以及较美丽的房子，一群孩童踢着带血迹的破球跑过，顺着街道望去，尽头有庭院般的建筑。
兰卡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她渐渐飘起，飘向前方的庭院，再沿着墙壁，飘到庭院正中高楼的第三层。
房间里有个男人，棕色的发，眼睛是深邃的灰青色，可此刻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深刻。他抱着同样有灰青色眼眸的小婴儿，揉揉那孩子沙金色的稀疏毛发，笑得像一个傻爸爸。旁边还有个女人，正温和地说着些什么。金发下是湛蓝的眼，脖颈处有一点独特的红砂……乔安娜。
乔安娜！
兰卡从梦中醒来，太阳已非常灿烂。树影长度只有十分之一的树长——是上午十点。
她洗漱完，随意准备了一点淡粥。刚刚喝完，却看到屋中出现一团蓝光，带来了金发女人的身影。
第14天中午，乔安娜返回。
她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深深的青色，但放了行李箱后却没有去休息，反而从箱内取出一个不透明的木盒，对女儿说：“快去”。
小少女自然清楚母亲指的是什么。
她走进那间平常没有用处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桌子，桌上有一个装水的容器，桌边有一张可以让人平躺的可调节大摇椅。
每一次乔安娜外出回来，兰卡都会被要求来到这里，然后完成接下来的“治疗”。
她平躺，眼睛被乔安娜用白布蒙了起来。
兰卡听到母亲打开了带进来的盒子，将某种液体倒进桌边的容器。她显然很好奇容器的液体，但整个过程却没有试图拉下布带偷看一眼。因为曾经企图，没有一次得逞。
乔安娜说：“可以开始了”——她指的是让兰卡用理论的方法施展“发”。
刚开始学念时，兰卡依照乔安娜的指导修习了一系列念的技巧。她学的不错，唯独“发”是例外。
尝试过“水见式”无数次，却从未成功。
那些释放的念能总是诡异地消失，她的“发”没有任何作用效果。
换句话说，她永远不会有系别之分，也无法有自己特有技能。
兰卡为此沮丧，但乔安娜意外平静。
“没事，这很正常。”从那时起，乔安娜开始两个月外出一次，回来后要求兰卡进这个房间，重复“治疗”。
事实上，乔安娜从未就此做出解释，连“治疗”两字也是兰卡的自称。
不过它确实有“治疗”的效果。不久，兰卡察觉到体内有了不同的念，并且渐渐增多。她闭上眼感觉它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不同的名字和颜色，标记着每一种念能力。
这不是坏事，但也没有到绝妙的地步，因为多数能力没有使用价值。而且每用一种，她的内脏就会挤在一起，疼痛是其次，重要的是会造成自身伤害。
这种副作用的强烈程度随不同能力而变化。使用有些念能，她只是多吐一点鲜血，但使用另一些念能，她甚至会全身性出血，甚至有内脏爆碎的经历，是另一个“等额代价”的能力救了她。
所以如果拿这些能力去攻击别人，可能别人的负伤程度还不如自己重，但乔安娜却强横要求她练习。
因而排斥那种可怖的上午……鲜有人热爱不必要的伤痛，这并不单纯是无理取闹。
兰卡躺在摆平了的摇椅上，眼睛蒙白布，她开始施展其实没有任何效果的“发”。
母亲拿起容器，倾倒。“睁大眼睛。”
兰卡感到眼部有凉凉的液体，正一点一点地浇灌着，她的眼睛短暂性失明。等她复明，液体已经风干，房间中盛放液体的容器洗得很干净，而绑眼睛的布条以及母亲的木盒也消失不见。
她走到院中，因对阳光有些不适应而微眯着眼睛，听到身后乔安娜说：“那明天依旧一切照常。”
一切照常，无休止吐血的上午。
内脏破碎，用“等额代价”救治；全身出血，只需要一块白布擦拭。
而结束后仍旧有母亲优柔寡断的道歉。
“对不起，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
从“但是”就停止了的话语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没有人会理解未说出口的话。
新能力在乔安娜回来半个月后出现。是蓝色的眼睛，叫“水器”，可以控制水。
但小少女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她一直关注远方的树林。
上次她跟踪的那个人是否现在仍在桑夏士？
他的年龄与她相仿，而且衣服的颜色特别，不可能是用桑夏士的植物染出来的。当然也不排除他扒了外来遇难者衣物的可能，但那种衣服不会合身，所以可以确定他不是原住民。
夜晚，兰卡在床上冥想。
那么为什么以这种年龄来这里？抛弃？试炼？
兰卡记得在他花了好几天追踪一种幻兽，最后成功取走它的眼睛。如果只是为了生存，这种举动实在太过多余。
故而排除抛弃的可能。
那么假定为他正在进行某种试炼。是自发的？还是有人为他制定了训练方案？
不，应该是后者，小少女心想。
她的跟踪到最后才被打破，根据她对桑夏士幻兽能力等级的猜测，他的能力应该不足以对付最边缘的幻兽们。因此肯定有接应的人。
用试炼使他累积比幻兽还灵敏的警觉性；在来桑夏士之前给他灌输有关这里的知识。如果他背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想必能力至少可以匹配猎人。
兰卡眨了眨眼。
如果真是这样，这种条件，梦寐以求。
她并不指望林中的那个小少年能够解答自己现在急切想知道的问题。
乔安娜每次出门带来50本，不可能每一本检查有没有那两个词，即使检查，分两次带回的书中说不定就会有可以拼凑的线索。
如果“莫贝”与“念力的温床”是妇孺皆知的，她不可能在几千本藏书中一无所获。
所以，那人十之八九不知道这两个词，能够希望的，只有他背后可以借助的人和物。
但是，就这么肯定他现在还在桑夏士吗？
又需要如何说服他调查，然后再次来到这里？
兰卡觉得烦闷，诽谤那人比敏锐的猫科类幻兽还难对付。
迷迷糊糊间想起书上的话：“有些时候，不单单是能力，也需要信仰。”
她想，在这种时刻，也只好相信信仰。
“他一定还在桑夏士……是的，会帮助我的……”
默念一百遍，小少女入睡。
两个月后，乔安娜再次出门。兰卡迫不及待踏上再次寻找那个少年的路程。
此时的伊尔谜·揍敌客在第四座山。
他现在狩猎的是二首灰熊。
这种幻兽幼仔的双头颅被坊间迷信为获得财富的福器，一具相连的双头颅颅骨可拍出5千万戒尼的价格。不过就算如此，捕杀二首灰熊依旧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危险大收益小，生长在普通森林的二首灰熊已经相当恐怖，何况是兽类森林的。
不过二首灰熊喜欢独居，他探查过，在这片领域，平均每一千米才分布一只。
大可以行动，趁公灰熊觅食的空当假意偷袭母灰熊，声东击西，取得灰熊幼仔的头颅。
即使事后母灰熊召回公灰熊共同追赶，他也最多只需对付两头二首灰熊。
虽然习念时间不长，也尚未钻研出自己的技能，但依旧尚有把握。
伊尔谜这样行动了。
取下幼仔的头颅再离开，他听到远处有母灰熊的嘶叫，越来越轻。
但是——他突然停止了脚步。
他提着断口处鲜血干涸的幼熊头颅，环顾四周，看到陆续狂奔而来的灰熊，至少是……三十只。
这附近刚好有条大河流。
他并未了解桑夏士小西西亚鱼的繁殖时间和外界不同，是每到盛夏，也就是现在，逆流到上游□□。而这段时间，河流中小西西亚鱼的数量骤增，容易逮捕，作为这种鱼的狂热爱好者，二首灰熊自然不会错过。
因而这一小小的区域聚齐了几千米内的灰熊，听到一只母灰熊的求救，就全体顺着幼仔的血腥味追来。
伊尔谜将手插进口袋，捏碎一枚紫色浆果。另一只手上的灰熊幼仔头颅仍旧维持死前最后的表情，睁着惊恐的眼，加上脖子切口处凝结的血色，显得触目。
包围着他的灰熊们开始嘶叫，不顾滴落下来的涎水。它们浑浊的大眼球中血丝遍布，几乎突出，张嘴露出狰狞的獠牙，爪子上尖锐的刺刃在身体疯癫的抖动中闪光。
在绝对的愤怒面前，仅仅是驱魔果实恶心的气味又算什么？
灰熊们攻了过来。
伊尔谜一甩幼仔头颅，将它扔到了树杈上。
数量太多，无法撤退，这不是思考生死的时刻，因为分秒都无法割舍去干这样的事。
伊尔谜用手插入一只灰熊的身体企图挖出心脏，但灰熊与人不同，深度不够，没有一击必中。他赶紧收手，另一只灰熊袭来，大掌从他后背挥来。险险闪过，却依旧出现了一个长长的伤口。
这就是一掌可以打烂一个人类的二首灰熊么？
他再次突袭，终于将一头灰熊的心脏挖出，却引来其他灰熊更加猛烈的攻击。
恶战。
不知多久，伊尔谜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在放大，他从未如此清醒过，伤口的疼痛让他清楚自己现在仍然能够行动，目光的焦距让他继续反击着任何伤害。
最后一只灰熊倒地。
此刻的小少年很想高喊或大笑来迫使过分亢奋的神经平静下来，但理智抑制了他的行为。他的头很晕，是明显缺血的状态。所以剩下的那点力气不能做无聊的事，而应该快速离开这里，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伊尔谜尽全力将刚才扔在树上的灰熊幼仔头颅取下来，挪动自己渐渐麻痹的四肢，离开这些灰熊尸体。
躺在一棵树下，舒展身体。
后背已经被抓得血肉模糊，双腿也有大片血肉外翻，但好在没有骨折。伊尔谜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或许休息能让人重新清醒。
他闭上眼。这地方偏僻，身边又已经撒了大量紫浆果汁液，不用太担心幻兽的侵袭。但如果是其他生物，比如一个人……他突然想起两个月前一直跟踪他的那个人，事后他一直注意着她的气息，却再也没有发现。
事实上，伊尔谜至今仍未排除“她其实是魔兽幻化”的假设，毕竟有些魔兽也可以学会通用语，而她的跟踪实在太过耐心，超出了她的年龄。
但杀手要考虑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她是人。那么依现在这种状况，如果她现身，就凶多吉少了。
他这样想着，却无法思考出更加有效的防护措施。
蓦然，伊尔谜听到树叶的摆动，以为是风声，却依旧睁开眼睛。视线无法聚焦，只觉得最近的一棵树上有一个类似身影的白色亮团，跳下树走过来。
伊尔谜的瞳孔缩紧。
有人靠近了他。
上次他只看见她近乎银白色的头发，现在发现她的眼睛也是这种颜色。
她究竟会干什么？
伊尔谜的四肢无法动弹，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经历的是虚幻的梦。
意识处于半模糊状态的人往往与思维不相协调。因而这一刻，伊尔谜·揍敌客的脑中没有任何策略，只是在恶意地想：她即使是人类，也太不像了，因为人的气息和颜色实在比她浓的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梦寐以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