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桑夏士的浓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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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兰卡认为自己不会离开桑夏士。
这片森林的绿色不断在她眼前重叠，春夏秋冬地变幻着灰度，满满填进她的记忆。
或许也曾想起过废墟与街道的画面，她在这种虚无的回忆中潜行，以为能抓住什么，但一睁眼，依旧只有母亲乔安娜沉于傍晚暮色中的脸。
她们一同坐在摇椅上纳凉，院子外圈偶有冲来的幻兽，在乔安娜用念力做过标记的栅栏下身首异处。
母亲无所谓地一笑，吻过兰卡，起身抱她进屋。
1983年的桑夏士延续着亘古的诡异。
白天是日光倾潮下浓郁的绿，夜晚却会化作食人的怪物的胃。人们用流言夸张这第二大幻兽森林的恐怖，不过长久的定居者因为习惯，自然不会害怕。
一切也都可接受。
尽管月夜里大香织树腐食幻兽尸体的声音让人恐惧，但如果将它化作宁静盘算树木长势的心情，也能使人入睡。
离开桑夏士后很久，兰卡也怀疑桑夏士的时光是否真如记忆中那样悠长，却只想到满目的绿，以及那首童谣。
——“桑夏士的夏天慢而长，大魔兽拐了脚嗷嗷叫，小魔兽笑呵呵分食了它，桑夏士的夏天，绿色太疯狂，太疯狂。”
山岗的叶动，暗处幻兽的眼，都被回忆美好化，而让人怀念。
于是就算是令人恐惧的每日早晨，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每日早晨。
六时一刻，兰卡被母亲乔安娜叫醒。她睁眼起床，穿好一条粉色的裙子，接过母亲递来的早餐。
乔安娜金发蓝眼，会编童谣。
桑夏士盛产各类幻兽，偶尔也会出现拟人度很高的魔兽，她总能就地取材。
六时三刻，乔安娜督促女儿练习缠和绝。
兰卡按惯例绕过附近的山林十圈，然后她的身体便开始发抖。并不是因为运动后的呼吸急促，而是对疼痛的预先反应。
乔安娜说：“我们开始吧，先用青色，它是最近出现的，要多锻炼一下。”
于是兰卡银灰色的眼睛在念力下变成了青色。
她感到一股不属于自己本身的念能渐渐上涌，像铅毒注入血液，带起不可抑制的疼痛，当然，也只有随着这青色念力的释放，她才能施展出一个叫“D小调乐师”的能力。
乔安娜不断强迫女儿变换眼睛的色彩施展各种能力。
每一次发出不同颜色的念力，兰卡都觉得血液来回冲撞，喧叫着想从所有精孔里回流而出。内脏似乎挤压在一起，她吐出越来越多的血，很快染得污迹一片。
乔安娜有时会递给女儿干净的帕巾，但手伸到半空总会停止，低喃：“呵，我为什么要可怜……”话说半句便停，转而是哀求般冰冷未达的笑，命令：“再来，兰卡。”
十二时整，兰卡终于支持不住，只能倒地剧烈喘息。
裙子被血染得湿漉漉，乔安娜给兰卡换上新衣服，便直直看着女儿几乎透明的银瞳。她抚过女儿及肩的长发，叹一口气，开始后悔刚才的行为。
“兰卡，兰卡……”
声音又属于母亲的柔和忏悔。
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语气真诚而后悔。
兰卡知道乔安娜每次都会这么说，然后第二天依旧延续前一次。她厌倦这种矛盾，或者可称作优柔寡断。
乔安娜显然早就告诉自己要狠下心，但情感却阻止她对自己的女儿这样做。
她的悔意与决意纠结在一起，导致许多时候变化无常，有些神经质。
矛盾虚伪的道歉因为重复太多次，只会让人厌恶。
但小少女心想，总不可能有十全十美。
她拥有的不多，除去一片森林的暂住权，就只有一个可以相互说话的亲人。所以对于稀缺的东西自然是要保护，也会对它的瑕疵表示宽容。
事实上，她只因为蒙蔽而怀疑。
晚上，兰卡躺在乔安娜身侧假想屋外深夜的星云，好奇躁动不已。
有些事并不是不知道，书架上也有格式书籍，描绘了外面并不是满目皆绿的世界。
她转眼，看到床另一边乔安娜的脸。
蹙眉沉睡的美人，颈侧有一点独特的小小红莎。乔安娜的念是蓝色的，即使在噩梦中也保留一丝警戒。她的嘴轻轻颤动，似乎一下就能抖落噩梦中的呢语。
探求真相让人无法抗拒。
兰卡希望听到母亲的梦呓，但也知道这不是马上能实现的事。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乔安娜矛盾局促地生活在桑夏士？
而为什么每一次发动能力，自己的眼睛会变换色彩？自己身体里蛰伏的各种繁杂的念能究竟又是如何形成的？
小少女微微闭眼，忽然又睁眼盯着房顶。少顷，她慢慢握住乔安娜的手，合上眼睛。
暗夜中的女子惊醒，意识到没有危险后看到女儿握着她手的动作，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吻过女儿的额头后又躺下，眉又蹙在一起。
如何让乔安娜藏在心中的梦呓变作现实？
兰卡明白自己需要时间等待。
十三个月后她获得了一个新的能力，附带的衍生技巧恰好可以满足需要。
基础的条件已经完备，她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躲过乔安娜的警戒。
她知道每当变换眼睛的色彩施展各种能力时自己体内就有两股念互相厮杀，疼痛异常，需要适当减弱自身携带的念力来减轻痛苦——但如果持续放大自身的念能，是否可以抵消另一股念力引起的波动？
兰卡决定尝试，却发现这种方法所引起的疼痛远远超于她的想象，她几乎撑不住30秒，就不可抑制地吐出鲜血。
于是接下来七个月，偷偷强迫自己习惯。
期间几乎对这种疼痛产生生理性厌恶，但最终还是成功延迟了吐血的时间。
发动衍生技巧需要身体接触的条件，吐血后不可避免的血腥味也必须想办法解释。
找到制造契机的先决条件是处理一切可能使计划落败的微小瑕疵，她消磨了四个月。
那天是略显潮湿的春末。
中午的主食是莴漆叶，兰卡吃的不多。她的头发有些长了，也许一不小心，就会沾上一点黏糊糊的莴漆汁液。
下午她按惯例独自出去散步，顺便处理随时可能现身攻击自己的低等幻兽。
本来，是在离家几千米远的湖边踱步的，但一个月前，却换了新去处。
老地方的风景已被看厌，幻兽数量也已变少。乔安娜随同女儿观察保护了几天后认为新地方确实不错，也就按一贯的做法，每天午后让女儿独自一人来这里。
但这一天很奇怪。
一种平时性情温和的幻兽突然像疯了一样集体攻击上来。虽然兰卡将它们尽数杀灭，不过念力用得过多，吐血严重，连腿也被魔兽咬了一口。
回到家，乔安娜十分惊讶。好在这种幻兽本身没有毒性，在确认女儿腿上的伤不深后，乔安娜断定是莴漆叶惹的祸。
就算是再温和的兽类，在闻到喜爱的食物的香味时仍然会失去常态。
乔安娜觉得一定是兰卡的头发沾到莴漆汁液的原因，所以将女儿的头发修短了些。
夜晚，兰卡蜷缩地贴着母亲入睡。乔安娜想到她白天的意外，安抚地搂着她。
夜半，小少女突然睁开眼。她盯着乔安娜蹙起的眉，似乎迟疑了一刻，但最终轻轻吐息，一眨眼，银灰的眸色渐渐变成紫色。
就像无数微小尖锐的倒刺从体内任意一处霸道地向外散开，它们似将呼啸地刺破皮肤却又僵持在皮肤中，不愿意结束这种令人只想有吐血冲动的的疼痛。
兰卡强忍着喉口的血腥味，身体本能在试图迫使她直接吐出血液，理智却约束她继续僵硬地保持侧躺的姿势。
但是乔安娜却一直没有出声。她脸上的表情越发痛苦，眉间噩梦的痕迹更加浓重，却不曾漏出一声梦呓。
五分钟过去，兰卡因疼痛而头昏目眩，她觉得黑色白色的光在自己的脑海频繁变换。
就快要无法忍受的时候，那一边的乔安娜终于在睡梦中痛苦地摇了摇头，喘息一声。
她说：“不，我绝不原谅……但这是错的……莫贝……念力的温床……对不起……”
下一秒，小少女猛然起身冲出房间。
她飞快蹲下身，吐出的血在河流中瞬间消失。内脏挤在一起的余痛还在，她却又不禁笑了。
“兰卡，怎么了？”身后传来乔安娜由远及近的声音。
“没事，妈妈。”
乔安娜的眉头一皱，睡裙在风声与水声之下缓慢地舒展着。
“我好像闻到血腥味。”
“……”兰卡默不作声，悄悄将受伤的腿向后移动，遮掩刚刚撕扯过的伤口。
乔安娜自然看在眼里。
“是伤口又裂了？”
“……没有。”
“让我看看。”
“不……我已经处理好了。”
乔安娜注视着女儿低垂的脸，僵持一秒，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
“处理好了就回来睡觉吧。”
“嗯。”
夜晚依旧如常，而兰卡却没有入睡。她感到自己的情绪像潮水冲刷沙岸，兴奋高涨。欣喜持续不断，这种跌涨不停的新鲜感觉令她无法闭眼。
两年时间，得知了两个词——“莫贝”、“念力的温床”，而接下来需要做的却不得而知。
第二天下午，她查遍了自己所有的藏书，意料之中地，并未出现任何消息。
小少女轻轻合上书，侧头望向窗外，满目依旧是亘古不变的绿。
桑夏士，世界第二大幻兽森林。
这里的树木成圆形分布，一圈又一圈向圆心减淡颜色。与其他的森林不同，桑夏士的幻兽并不随着森林的深度而由低等向高等过渡。
相反，在桑夏士，盘踞在圆形森林边缘部分的幻兽才是最凶险的，然后危险程度随森林的深度递减，直到圆心。
这样独特的环境屏蔽了绝大多数的访客，也阻止了处于其中心的低能力定居者离开森林。
在永恒的宁静中才更容易听到轻微的声响。
直升机上，小少年跳下。
他的黑发还不长，眼神是平静到无机质的寂然。
降落的地方并不是最外缘的森林，这是父亲制定的强度。他被告之必须在7个月内由降落的地方行至桑夏士的中心，顺带取得所要求的东西，到时候会有直升机在圆心等候。
伊尔谜·揍敌客很清楚身为长子的责任以及试炼的重要。
他保持一贯的无表情，跳下直升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桑夏士的浓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