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 之 桃枝案》露浓

3、第二回 江湖旧事

　　第二天一大早郑大刀带着一肚子消息兴冲冲地从开封城赶了回来。见到狄仁杰之后他却吓了一大跳——狄仁杰脸色苍白，眉间隐隐透出黑气，看上去憔悴无比，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大刀回来了？”狄仁杰站了起来，却是有些不稳。

　　郑大刀忙上前扶住他，胆战心惊地说道，“狄参军你这怎么了？可没出什么事吧？”

　　“无妨，旧疾复发而已，”狄仁杰笑了笑，拂开他的手，问道，“如何？你可打听到么？”

　　郑大刀担忧地看着自家上司，又问，“狄参军你真没事？若是旧疾发作你是不是该回家好生将养着，没道理带病办公啊。若是累着了病情加重怎么办？”

　　狄仁杰瞪了他一眼。“我武功不如你，医术可是远胜于你；病情轻重我自是清楚。你只赶紧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郑大刀这才有些不情愿地开始。“毒英这人居然是在毒阎王死后才出现的；说白了，正是他把毒阎王的死讯传遍了江湖。说是贞观末年山南东道闹瘟疫，毒阎王一来为了试他的新药，二来也是因为他是襄州人，不能对自己家乡疫病横行装看不见，便一直在山南行医救人。毒英就是这时候认识毒阎王，跟着毒阎王行医学艺的。最神奇的是——狄参军你肯定猜不到——你道毒阎王是怎么死的？”说到这里郑大刀好似说书人一样，悬念满满地停了一停。

　　“哦？”狄仁杰随口问了一句，“那时候这刘天师多大年纪了？”

　　“快七十了。毒阎王是隋开皇初年生的，大业年间就已成为让江湖闻风丧胆的名号。”

　　狄仁杰缓缓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说，“这般年迈老人在疫病横行的地方行医救人，只怕到头来医者不能自医！只此一事，便可见这‘毒阎王’的名号多有不公；这分明是位悬壶济世的侠医。”

　　“侠医？！”郑大刀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陡地收住笑声，惊问，“参军如何知道毒阎王是死于瘟疫？”

　　“我并不知道，只不过推测而已。老人家本就容易染病，得病之后也不易恢复；若出入疫病地区，常与病人来往，自是十分危险。”

　　郑大刀不以为然地摇头道，“狄参军到底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毒阎王的本事，才会有这种想法。之所以管他叫阎王，就是因为他想三更死的人定然活不到五更，他想救活的人也一样死不了！便是有人告诉我毒阎王炼成了长生不老药，如今在东海岛屿上当神仙，这也比他死于瘟疫更可信些。谁知道这瘟疫的故事是真是假？当初毒阎王死后，毒英就突然以毒阎王弟子的身份出现；他的用毒手法和毒阎王一样神，所以很快就没人怀疑他了。毒英找上了几个毒阎王的仇家，替师父一一了结陈年旧账。不过毒阎王死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是毒英一个人在说，天知道真假？”

　　狄仁杰蹙眉，似乎无比疲倦地揉了揉额头，让一旁的郑大刀不免又追问了句“参军你真没事吧”。狄仁杰摇手表示自己无碍，接着说，“我自然不是江湖人，只是懂些医术，才有此推断。罢了，莫说偏了去。你方才说‘替师父了结陈年旧账’，难道这毒英当年背上了血债？若有命案，官府岂能坐视不管？”

　　“这种江湖高手官府哪里管得着呢？人都寻不见踪影。再说，若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的谋财害命，若没人告上公堂，州县府衙也没必要去寻些事来查，是也不是？”讲到这里，郑大刀已是口干舌燥，也觉得好几分无奈。怎么就赶上个江湖高手犯的案子呢？这世上没有比给一个官家老爷解释江湖种种，再说服这位官老爷远离江湖更困难的事情了！更何况这官家老爷是看上去和蔼，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的汴州狄参军。

　　如今这狄参军却是体贴地用自己的杯子给郑大刀倒了杯茶。郑大刀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几口喝完，又接着解释道，“不过毒英似乎也没犯下命案。关小燕告诉我，毒英出现后三个月之内先后挑战了毒阎王的三个大对头，就是山南一品剑裴虹，黔中的五毒教教主白飞鸟，还有当年的唐门门主唐复。不过他们最后都是和和气气地散了，倒让些一心看热闹的人很是失望。后来有人问裴虹这件事，他只是感叹毒阎王居然在最后几年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却不肯说别的。不过关小燕说了，虽只有这三起事在江湖上出名，但还有别的；毒英还去找过丐帮帮主，找过洛阳御剑山庄的人，甚至还有传闻说他和神针老人扯上了。但想来除了毒英自己，也再没人知道这许多恩恩怨怨最后是怎么收场的。案底什么的，更不会有。”

　　“这些都是关小燕告诉你的？”

　　“正是。参军，别看这关小兄弟年龄小，真能算得上是老江湖了。若不是他在汴州啊，我们保管许多事情都打听不到的。”

　　狄仁杰沉思片刻，又是追问了一句，“那么有谁见过毒英，能否绘得画像？”

　　郑大刀摇头。“据说毒英出现时定要易容蒙面，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什么样子。”

　　“那么毒英最后现身是在何地？之前什么人收到过他的桃枝？”

　　“这倒是巧了，毒英最后出现正是在河南道！”郑大刀一击掌，扬声答道，“参军记得一年半前的河南瘟疫吧？那次汴州是逃过去了，但是滑州、郑州可没那么幸运，有许多人染病。据说那时候毒英时常出现，发放药物，还亲自给老人孩子诊病，似乎有不少人都得了他的桃枝。对了，丐帮的一位史长老那时见过毒英。关小燕带我去见了史长老，我也问他要来了当初的桃枝。”郑大刀从怀里掏出一截细如柳枝的枯枝递到狄仁杰手中，还又添了一句，“史长老求我转告参军，这毒英虽然神秘，但是当初瘟疫救了许多人的性命，绝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还请参军明鉴。”

　　狄仁杰叹道，“这史长老倒是个直话直说的人，竟为凶徒辩护！”

　　他的一双长眉拧得更紧了，双手突然开始颤抖。他将手中桃枝放在案上，从袖中抽出汗巾，闷闷地咳了几声。待他终于挪开手，郑大刀便隐隐看见那汗巾被鲜血染得黑红。郑大刀顿时就吓傻了，好半天才颤声说道，“参军你坐着，坐着，我这便去请大夫！”说着郑大刀就要往门外冲。

　　“站住！”

　　狄仁杰喝了一声，却再不说话了，只是从袖中掏出针囊摊在案上。他掂起一根银针，手腕微传，三指轻弹，便将银针隔着不知几层衣料扎入自己的左臂。郑大刀被他喝了一声，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愣愣地看着狄仁杰布针。待到狄仁杰在自己的左臂和左胸连布了十来针，他这才停下，长呼一口气。他抬头瞪了郑大刀一眼，说，“你这呆子，请什么大夫？如今我正需人相助。”

　　郑大刀忙道，“狄参军尽管吩咐。”

　　狄仁杰提笔匆匆写就一副药方递给郑大刀，几分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去替我抓这副药，再买上一两白头翁，要新鲜的；若只有干的也成，但半两足矣。”

　　郑大刀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是”，像脱缰的马一般赶了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郑大刀便赶了回来，却是跟在汴州刺史王明道身后。

　　“王刺史，”狄仁杰忙正收拾针囊，见刺史入内，忙将针囊推至一边，起身致礼。

　　“怀英！快坐下了，”王明道皱眉看着自己最欣赏的下属，满脸担忧地说，“你的气色当真让人忧心！既是旧疾发作，怎不在家中将养，也不来与我说一声？郑执刀抓来的药我已吩咐仆从去煎，这白头翁又要如何用？是半个多月前采摘晒干的嫩叶。”

　　“浸于热水中便好。”

　　王明道忙吩咐郑大刀去炊房取热水，自己在一旁坐下了，直到亲自看着狄仁杰喝下了整整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头翁泡的水，脸色恢复了几分，这才似乎略微放心。“怀英这是怎么了？”他又是问道，“以前也不曾听你说有什么疾病缠身。你当真不需再去寻一位医者来问脉？”

　　“教王刺史费神，仁杰甚是不安，”狄仁杰又是起身一礼，应道，“在下胃虚，饮食颇多忌讳；这几日忙碌，昨夜又误食生冷肉食，这才触发胃病。本来家中也备下了几味药，只是一时之间药物不足，这才拖到今日。在下并无大碍，只需用一两剂药罢了，还请王刺史切莫挂念。”

　　王明道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狄仁杰一番，终是叹道，“罢了，现在让你回府你定然是不听的；好在两日之后便轮着你休沐，届时可好生在家歇着。我已嘱咐炊房，待药煎好了就给你送来。你可千万记着喝药。”

　　王明道走后，郑大刀却仍是不肯离开。他见狄仁杰已是开始磨墨，便凑上前来小声说道，“狄参军，我去抓药的时候，那药铺掌柜吓了一大跳，连连摇头，还与我说这等虎狼药恐怕要吃出问题来着，尤其是碰上体质弱的人。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我虽不懂医，但看这方子里的麻黄，大发汗什么的，不像是好东西。狄参军，可否问一句这是哪里来的方子？我听说江湖中好些神医的方子都是专给习武人用的，普通人可吃不得。”

　　狄仁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却道，“大刀，今早的事情可还未曾说完——开封的证物你可从包明府哪里都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