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十七章-神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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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吧，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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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一战，仙妖折损大半，江河满目疮痍。
不周山顶是天空的伤口，当最后的血色终于淡去，已是一个月之后。
景阳神殿，恢弘依然，幸存的天兵继续着守护神殿的重任，然而人人心知肚明，这神殿已罩上了再也挥不去的阴霾。
后花园的小湖湖心有一座湖心岛，岛的至高处，有个别致的小亭，名曰“听梅”。小亭的四周却不是梅，而是遍布小岛的修竹。
男人一袭黑衣，仅仅裸露在外的手和脸确实寒意凛然的苍白。在一片绿意盎然之中，他将世界还原为黑白。
在他的眼里，唯一的色彩在于他手中碧绿色的竹箫。手指颤抖着拂过一个个孔节，他闭着眼睛，仿佛手指滑过的，不是冰冷的竹子，而是细致的肌肤。仿佛，还有温热的气息挑逗着指尖。
他在泪水即将渗出眼角的一刹那加大了手劲，可是手中传来的颤抖和“咔咔”的声音仿佛祈求般刺痛着被他层层包裹在心底的一丝柔软。他放弃了，睁开眼睛，被泪水朦胧的世界里，碧绿的箫因为他的不忍和留恋而留得一命，却也因他的一时冲动而失去了色彩，沦为黑白。与身前断了弦的古琴一唱一和。
“果然心狠，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留。”他凝神半晌，眸子突然清澈起来，“楠月，把它送到紫漓宫去，不必解释，重黎见了，自会明白。”
接过竹箫的楠月脚步声渐远，男人站起来，袖子一挥，一轮淡淡的金色光晕将“听梅”连同整个小岛和小湖一起笼罩起来。
从此以后，这一小片天地，只是我的。就算自欺欺人，就算你走再远，只要你回头，总会看见我站在原地等你。
他淡淡一笑，决定前往地宫。
每一个看上去完全光鲜的地方都会留下一个角落藏污纳垢，即便是天界，也不例外。
景阳神殿的地宫就在正殿的正下方，里面关押着在景曜上神命令之下被捉拿而还未被行刑的罪仙。
他支走了随从和地宫中的侍卫，一个人在被长明灯冷光晕染下的地宫走廊中越走越深，这条长廊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最终，前方无路，他终于停下。
左边的牢房中悄无声息，却亮着一盏微弱的蜡烛。
他皱了皱眉，环顾四周。这件牢房是地宫中最豪华的一间，除了用做关押，其余与神殿中的客房并无两样。牢房与其他房间隔开，绝不会被其他犯人打扰。被关在这里人，是禁足的贵族。
自从上一次将那个女子锁进这间牢房，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当时他对她除了厌恶并无其他感觉，一走出地宫，身上落满阳光，便将这个女子忘得一干二净。而如今再见，却无法不细细咀嚼心中的悲凉。
“风澈。”
没有动静。
死了吗？不会的。就算绝食，神仙身处神力充盈的神殿中，顶多是虚弱一些。他仍然不会怜悯。
“风澈，过来见我。”
终于，于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团黑影动了动，安静了一阵，站起来，变成了一个纤细的人影。
女子脸色灰白，即便是在暖色的光照下，仍然显现不出一丝生机，但她身子站得笔直，咬着嘴唇，一步一步地挪到男人的面前，嘴角竟还挂着一抹微笑。
“上神，你居然还记得我。”
景曜看见了她因为无力而轻轻颤抖的双腿，不禁笑起来。其实她们有些地方是很像的，可惜，只是像而已。
“三年时间不到，就忘了你？我的记性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三年不到？这么短啊……”女子出神地低下头去，“我以为已经三百年了。”
景曜自己以为，除了那个女人，他在不会对任何人动容，更何况她已经不在了，他的心也随着她一起死了。可是风澈的样子仍令他不自然地垂了眼睛。
“我吩咐他们绝不能亏待你。你为什么自己糟蹋自己？”
她不说话，抿紧了嘴唇，紧绷着身体。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阵，风澈终于轻轻一笑：“上神是因为失去了心爱之人，所以特意来拿我取乐吗？如果是这样，风澈更希望上神一辈子都别再记起我。只要我继续作践自己，总能死成的。”
“你死了也见不到你爹。他自作孽，被压在诛仙台，万劫不复。”
风澈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一层，身子一摇，终于坚持不住，坐在地上，将脑袋靠在了铁栏上。
“上神为何要这样折磨我？难道就因为爱错了人，我就沦为十恶不赦？上神，你们真残忍，怪不得祖神保佑她与爹爹一同万劫不复，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景曜蹲下来，隔着铁栏为跪倒的风澈梳理着鬓角的乱发。当他的手指不慎触碰到她的耳朵，风澈浑身一僵。他试探似的将手指按在她的耳垂上，风澈的身子向后一躲，却又松懈了下来，最终顺从地低下头去。他不屑地翘起了嘴角。
这个女人的顺从让他清醒。她们终究是不同的，谁都没办法代替她。
“我这就放了你。但你记住，滚出了景阳神殿就再也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一时冲动做出些什么事。”
他站起来，声音又变得冷漠，将钥匙插进铁栏上的锁孔。
“那你杀了我吧。我没有地方去。你们杀了爹爹，就做个顺水人情，把我的命也拿走吧。”
景曜停下动作，俯视着这个没有一丝生机的女子。她也曾经是高高在上的神君之女，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受万人跪拜。
“如果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呢？这个和死，你选哪个？”
女子脖颈明显地一僵，然后抬起头。她天生丽质，即便在这里自己作践了三年，双眼依然美丽。景曜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真是个不容易绝望的女人，他都要自愧不如了。
“好，你既然选不出，我就都送给你。”
她深深望着这个给过她极致的幸福与荣耀和极致的心痛与无助的男人，再不想去思考什么，以至于，当胸口的冰凉先于剧痛刺激到她的眼眶，她都没有丝毫泪意。男人的眸子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暖，她的目光从他的双眼，滑到嘴唇，又滑到曾经将自己紧紧抱住也曾经让她望眼欲穿的臂膀，最后滑到握着刀柄的手。
那柄刀有一半没入了自己的胸膛，白色的衣襟渐渐、渐渐地被浸染成红色，又不断有鲜血涌到刀刃上，涌到他的手上。
她并不觉得疼痛，他却感受到了暖，那是这个女人的心头之血的温度。
“我会把你养在结魄鼎中一百年。百年之后，你会得到新生，你还会是我的人。风澈，后会有期。”
……
时光荏苒，百年后的一个黄昏，一束金光照耀在景阳神殿大门之前。在众天兵和仙娥的跪拜下，披着红黑色披风的景曜上神从金光中稳步走出。他为景阳神殿带来了一位新的小主子。
当众人疑惑不解时，金光之中又走出了一位名唤梧桐的仙娥，她垂着眸子，怀中的女娃娃安安静静。神殿的人们顿时感受到了一个全新而强大的神力气息，那是神女一级的强大力量！
婴孩的襁褓被淡粉色的光晕笼罩，梧桐的每一步都迈得心惊胆战。仅仅是个婴儿，就可以如此强大了吗？她到底是谁？与上神有何渊源？
……
玄女偏殿是早在纪年大战之前就建造好的。景曜记得，那时，长希常说，等小玄女从下界回来了，就让她住在这里，她们再也不愁没有容身之所了。
换上常服的上神走到摇篮前，里面的女婴异常乖巧，乖巧得令人害怕。她睁着眼睛盯着端详自己的大人，不哭也不笑。
“结魄鼎果然名不虚传。你的神力比大战之前还要强了些呢。”男人平静地对着摇篮讲。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九天玄女，但你大概听说过她。”他凭空说，并没看见摇篮中的孩子突然露出了不应属于婴儿的坚硬表情。
“九天玄女是希儿身边的仙娥，算是个年轻的神女。希儿回天界时，将她留在了下界，为凡人启蒙，所以天界并无几人知晓她的名号。可惜纪年之战来得太早……”
“如今，大概除了命格簿，就在不会看到她的名字出现了。你就作为她活下去吧。”
他说完，并不理会那孩子的反应，便径直走开。
梧桐来照顾小玄女的时候，发现她沉沉入睡的安颜上挂着两行清泪。
“噔噔噔”的脚步声让思绪飞回三千年后的今天。我仍然不敢相信由景曜上神向我展现的记忆。
脚步声来自一个梳单髻的仙娥。她仿佛看不见景曜上神和我，哭喊着径直奔向半卧在地上的玄女。
“仙君，你怎么了！”
玄女淡淡地拂开了她的手，轻柔地呵责了一句：“没看到上神和神妃吗？怎能如此失礼？”
可是那仙娥仿若未闻，梨花带雨地转向了景曜，似是哀求又似责备地哭道：“上神，小仙君已经有一百二十年未回过家了呀！”
我一怔，“小仙君”？但马上明白过来。这仙娥便是梧桐，想来，三千年来，她还一直将玄女看作是受她照料的小主子呢。
被梧桐质问的景曜沉默一时，玄女却幽幽地说：“玄女不敢怎敢怪罪上神？能有个身体，能有个家，已经很麻烦上神了。”
她站起来，面色苍白，脸上挂着令我不敢直视的微笑。
我不知道景=景曜上神一时作何感想，但隐隐能明白他为何要在此时此刻对我揭开玄女的伤疤。只听见他放软了调子，让梧桐领玄女回殿。
“竹笙，你也回去吧。”
他将背影留给我，一个人向着明亮的殿门方向走去。他的轮廓镶嵌在洁净纯白的框中，成为一个孤单的黑影。
那一瞬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上神，你去哪儿？我陪你。”
他步子一滞，却未停，继续向前。
“上神，不要把我当作谁的影子！既然事已至此，请不要骗我，也不要骗自己。我会乖乖留在这里做神妃，但我不要做第二个风澈！你就不能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有多孤单，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吗？”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美丽而坚硬的面庞渺远无比。
“谢谢。你回去吧。”
我的双腿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愈发狭长，直至消失不见，竟仿佛比他还要寂寞。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十七章-神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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