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十三章-幻逝（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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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幻逝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一片混沌。刚刚还是一片西北荒漠的凄凉夜景，转瞬间，全身却又暖了回来。我摇摇隐隐作痛的脑袋，房间内明晃晃的光亮刺痛了眼睑。
思容正在我的怀里揉眼睛，显然同是刚刚回过神来。师父坐在床边，倒是坐得挺直，比我们的狼狈相不知优雅了多少。
“你们都看见了？”
我一怔，望见门边上仍被绑在椅子上的老年版桑智，顿时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不禁百感交集。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被桑智吸入了他的记忆里，亲眼目睹从他三年前下山一直到与主人雪遥逃出谢家，而画眉死在荒漠中的故事。窗外太阳挂得还老高，看来我们在他的记忆中游历两年之久，实际上并未花费很长的时间。
“你们是昨天这个时候被我带进记忆的。所以……”他原本神色正常，说到这里，突然一滞，讶然地望着师父，倏尔眼神闪躲着垂下头去。师父竟不依不饶地用眼中寒光毕视着他，却又不像是生气发作，更多的是探索，似乎看到了什么潜在的危险，对他不太信任。
我心中想，师父一定是惊讶于桑智强大的意念力。只有极强的力量，才能将对面的人拉进自己的脑海，让他们看到自己想让他们看到的事物。这样说来，我们又如何知道，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呢？若他用这种能力对付我们，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简直太可怕了。
但从他记忆中的故事来看，若我们所见都是事实，桑智并不是一个阴邪的妖精，倒是淳朴重情义得紧，没有理由变着法地骗我们。
我拽拽师父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师父对我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从了。
思容从我的身上爬起来，眼珠一转，急切地问道：“然后呢？我们只看到你们逃了出来，画眉……然后呢？”
“然后……我继续帮主人完成她的心愿。”他恨恨地说，“直到我自己被主人抛弃，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那个景曜上神念念不忘！我既然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也就没必要再对主人的心痴心妄想了。”
他稍作停顿，屋中一片沉寂。我想说点什么安慰他，或者劝他不要气馁，但想想，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师父和思容大概也是一样。
“主人是抱了必死的心。等到景曜上神出现，就是她的死期了。哼，他一个上神，怎么可能容忍自己造的孽为祸世间？到那个时候，也许我也可以放心去找找画眉求她原谅……”
我与思容面面相觑，知道两人都在想同一件事情。
雪遥明明是染妖血而生，这与景曜上神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听他的讲述，似乎雪遥与景曜上神共同度过了一段暧昧甚至激情的岁月，可是雪遥终究被抛弃在长白山。这……似乎不像是以个名传三界的上神的作风吧？
“听主人说，景曜上神本是到极北之地去消灭一头无智力而被仇怨充斥成孽的妖兽。不料那妖兽因长年吞噬妖精和妖力，凶猛异常。景曜上神与它连战四天四夜，终于取胜，但自身也受了重伤，于是到长白山雪顶运功疗伤。那妖血正是染在他身上的妖兽的血。”
我听了大惊：“这样说来，雪遥岂不是与妖兽同源？天生的仇怨性格倒是有了源头。只是，景曜上神为什么会与她相处？难道是出于自己无心造她的愧疚？他如何能每日与自己砍杀过的灵魂相对？可既然已经相处，又为什么最终抛弃她？”
桑智摇摇头，“主人说，景曜与她的亲密，全是因为另一个人。他那，他喊的却不是雪遥，而是“希儿”。主人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与一个女人长得极像而已。”他冷笑一声，“明知如此依然奋不顾身。千年以前，景曜可能是厌了，离开长白山，再也没回来。”
原来都是一样的痴心人伤心人。明知是火，仍甘做飞蛾。
我正唏嘘不已，身边一阵疾风，只见师父闪电般身形一动，一只手已然紧紧扣住了桑智的脖颈。
“他喊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桑智并不害怕，就像师父掐住的并不是他。他默然道：“主人说，是希儿。”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不是这个小插曲，我根本忽略了“希儿”这个名字。在紫漓宫的时候，我可是为了这个名字烦恼了许久，下山不过转眼工夫，竟像是上辈子的冥冥之音一般。现在重新提起来，又在我的脑海中炸开了一记闷雷！
长希上神！又是长希上神！自从我出了杏花村，这个阴魂不散的女子就开始频频骚扰我的生活，仿佛杏花村是世上仅存的，可以让我远离她的阴影的地方。每当她迷离的眼神精致的脸孔侵入我的头脑，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挥去。是啊，她不仅仅美，而且伟大，而且已经成为回忆。可是有谁能战胜得了回忆呢！
我怯生生望向师父，他掐住桑智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下来，现在却攥成了拳，暴着青筋。
我突然想清楚了什么。师父，景曜上神，长希上神，连成了一个圈。师父和景曜上神，到底谁是多余的那个？或者都是多余的？抑或是……
那么我这样一厢情愿地跟着师父，还抱着撇不开的念想，我又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我想到“小丑”这个词，连忙闭上眼睛狠狠摇了摇头。
有人捏了捏我的手指头。我一惊，见思容冲我蹙了蹙眉，脑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心中骤然一暖。
可是师父已经看到了我的反应，一道复杂的目光全无遮拦地射过来，我读不懂，也尽量不去看他。
我干咳一声，为自己壮壮胆子，缓缓尴尬的气氛，然后向桑智道：“你们用为祸世间的方法想要吸引景曜、景曜上神的注意，不论出于何意，都是大错特错。你们怎能用无辜百姓的生命做陪葬！”
“无辜？清者自清，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主人的妖力可以蛊惑人心，可那场雪只会蛊惑心中有鬼的人，让他们冲破道德底线，做出平日里有贼心没贼胆的事。哪算是无辜？要怪能只怪，人间太过污秽。你也是妖，倒是鲜见的软心肠。你不知道，凡人说妖鬼可怖，可更可怖的，只怕是人心！”
我听了他的话，虽说不无道理，却也叫人哭笑不得。人心怎能用最深处的欲望来衡量？我偷眼看看师父，若是这样，如果我被妖雪蛊惑，会做什么？若是师父，他又会做什么？如今，我对这答案越来越没底了。
……
次日一大早，桑智便带我们上乐山去拜会那位神秘的雪遥姑娘。出门前，他已被我们松了绑，并达成共识：我们不会做任何伤害他们主仆二人的事，他会尽量劝雪遥对我们同样恭敬。
思容刻薄地揪着“尽量”这两个字不放，说他偷留后路，谁知道会不会出尔反尔，联合雪遥来杀我们？但桑智急得期期艾艾说不出话，那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反倒让思容红了脸。
乐山一派葱荣，原本就不是给人压力山岭，蓊郁的山林将柔和的轮廓点染得更加灵动。可是不知为何，一股彻骨的寒冷的压迫感确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我们所在的乐山山阴，巨大的阴影劈头盖脸地洒下来，一条条隐蔽的林间幽壑露出黑漆漆的阴森的口，通向不知是哪里的迷宫，摄人心魄，却欲罢不能。
思容紧紧地靠在我的身边，纵是她神力强大，也无法幸免。
“笙儿，你要不要回去？”
师父为我裹紧了外衣，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眸子的温柔却让我心头温暖了不少。我回以一笑，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来时，师父本不愿我跟来。我很不以为然，反驳道：“师父，你不是说我需要多经历一些的吗？怎么现在又甘愿让我没用下去了？”
他不予回答，将脸都转过去，不让我看见，思量了片刻，终于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十三章-幻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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