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十一章-雪遥（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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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七月中，正是三伏天儿，日头毒得能晒死了知了。桑智从客栈走出来，眯眼万里无云的晴天，不禁轻叹，这酷暑的天气，也不知雪遥是否挨着暴晒，论她的习性，在雪山上生活惯了，这样的日头如何禁得起？
自打他下了长白山开始寻找雪遥，已经过了近一整年，仍毫无线索。他心中的希望已经渺茫得连火星都不剩，却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只好日日开解自己道：“寻找的一路，也是云游的一部分，若她真的再也找不到了，那不正是合了她的心意，要我‘尽可继续云游’吗？”
他漫无目的地在这襄垣城里乱逛，这座城他还是在初上长白山前来过的，但那时的心境与如今定然是远了万丈。
襄垣地处西部，由于城外不远就是荒漠，这里像是被时刻笼罩着黄土，整座城看上去都是土黄色的。桑智第一次来的时候，颇不喜。他一只树妖，自是喜爱山水之地，而这一次，他也并不抱什么希望。像雪遥那样冰雪中生存的妖，是死也不会来到这种地方的吧？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想，这地方就不必找得太细致了，尽快倒下一个地方去才是正道。
急匆匆出城门的时候，身边冲过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他眼见着一个提篮子的妇女被那马车掀翻在一边，一篮子的鸡蛋被甩出去摔得稀巴烂，一个不剩。他扶起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妇女，她却连脉都寻不到了。桑智神不知鬼不觉地疏了口凡人得以承受的精气。马车腾起的尘土害得城门口一众百姓喷嚏连天，叫骂声不绝于耳。
早在马车从身后赶来时，桑智就已探到了其中并不弱的妖力，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想他们竟可以如此放肆。桑智性子平和隐忍，平日里在凡间走动，是绝不会仗着妖精之便图一丁点小利的，更别提如此横行霸道了。
他无心挑起事端，但在马车经过时，留心瞥了一眼那金灿灿的车厢。一瞥之下，车厢一侧的布帘子刚好被风无意掀起一个角，露出了一片红色。
桑智一滞，有点怀疑自己太过敏感，但这强烈的心跳又是怎么回事？就在帘子掀开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车身散发的妖力中被夹带的一丝饥寒的妖力，那明明是极熟悉的，可是为何会如此微弱，弱到他盼望那并不是来自于她！
可是他一无法冷静，虽除了红色什么也没看到，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喜悦和对那丝微弱妖力的疑惑和担忧已经要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来。此时此刻，他若再不追上去，那真是笨到家了！
马车在前方一路飞驰，他在后面隔着些距离悄无声息地追。有雪遥要侍奉的日子，每日见她静悄悄的动作，他练也就了“雁过不留声，人过不留痕”的功夫。当年被雪遥擒住，看上去是她横空出世，实际上自打他进了山区，便被人家盯上了。如今，他也用同样的身法跟着“她”。
马车停在一户城郊大院外面。襄垣城大而不富，地处边疆地带，又是纵横沟壑的地貌中一块高原脊梁上的城池，易守难攻，向来作为军事重地，常年驻扎军队。可以说，战争让襄垣的名声叫得响亮，但响亮的是富贵人家的面子，喑哑的是城中百姓不见天日的苦日子。
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襄垣的格局十分特殊。
襄垣的黄沙是出了名的，但同样出名的是城外的小山水。这里的小山水自是比不上江南，但正是沙漠中的绿洲才更有看头。伴着孤烟红日看青山倒影，这里的风景也别有一番韵味。
城中挤着驻扎的官兵和穷苦的平民，县官一般是无法再县衙门里见到的。这地方天高皇帝远，有权有钱的都不甚忌惮。达官贵人多在城郊环境优美的地方修建庭园大宅，吃着城中百姓身上的油水，享着有“小江南”之称的西北山水，好不自在。
桑智眼前的“谢府”看去玲珑别致，那府门后面却别有洞天，至另一派豪华之地，贵气而不落俗套。他不禁咋舌，这世道，不少妖精总喜欢往凡人中间插一档子，仗着自己所谓的神通广大，在凡人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也不知是太聪明还是太没自信。
这谢家的主人必是在这里混的很不错了。可是他最想要弄清楚的是，主人为什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正想着，从府里出来几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恭敬地在马车前站成一排。帘子掀开，先出来的不是红衣的女子，稍有富态，第二个也不是，第三个还不是。桑智正想着，这车看上去也不大，如何挤得了这些人？千万别是遇上了贩卖的勾当，这样的鬼铺子里，几十上百的妖精好手都是常事，到时想救出主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时，终于从帘子里钻出个飘渺的红衫少女，桑智两眼一睁，细细看去，那不是主人还能是谁？！
一年不见，她又瘦了，肤色更是苍白了好多，衬在鲜红的衣衫下面，老远看着都是触目惊心。
她在马车上迟疑了片刻，便有个丫鬟上前来伸手搀扶。她却没见到似的，既不伸出手，也不作怒将手打开。她瘦削的身子轻易地绕过了丫鬟身上来的手，从一旁绕了过去。
下到地上，突然像是腿一软，当场跪在了地上。候在一旁的几个丫鬟并不动作，仍垂手站着，并不前来相扶。只有刚刚伸来手的那个丫鬟，碎步上前去要扶，却被跪在地上的主子冷落着。她自己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也不理旁人，自顾自便向谢府的大门走过去，不搭理其他“主子”，也没被别人搭理。只有那丫鬟快步追上去，尾巴似的跟着。
桑智看在眼里，心中滋味难言。他并不知道如今这番光景的由头，却知道看样子她过得并不好。但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冷漠样子，又觉得只有他才会对她这般举动会心一笑，心中便向小赌赢了大头一般，别样惊喜。
不过这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他心中最挂念的是，如何与她相认，带她出来。
桑智已经查清，这谢家，是自更西北的沙漠腹地来的蝎子精，到这里来轻轻松松放凡人的高利贷，又和官老爷勾结，日子过的比在沙漠里不知强上多少倍。
蝎子精一族是出了名的妖力强大，阴险毒辣。面对这样的妖精大户，桑智不敢轻举妄动。
一来，他自成了妖，便开始云游，并不将妖力精进和手段阴狠放在心上，因此，即便是现在，他仍不擅与他人作战，更不善于计谋。二来，与雪遥隐居长白山的日子之初虽然提心吊胆，但他天生仁心且易于满足，乐于给自己后路可走，便也不曾动过什么邪念。
如今这架势，若不是要伤人，便是要做些瞒天过海之事，想想就憋闷得很。
正火急火燎时，他见到眼前一亮，只见唯一的那个搭理雪遥的丫鬟推门而出，挎着篮子似是去采办什么。他攥了攥拳，狠心想，机会难得，抓了她问个清楚最好不过。
桑智第一次做亏心事，谨慎得很。他在那丫鬟前往的方向上躲起来，等她近了，周围没有别人，谢家大门也已经被挡在了上一个路口，便闪身窜出来，挡在她跟前。阴沉着脸狠狠地盯着她。
丫鬟被他吓了一跳，猛然一抬头，差点撞了个满怀。这姑娘梳着双髻，圆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双饱满的唇似是撒娇似的嘟着。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将桑智浑身上下扫了扫，看得他耳根发热。然后退了一步，顺着胸口的气，白了他一眼：“吓死我了，走路知不知道看人啊？”
说完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还故意用肩膀拱了他一拱。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十一章-雪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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