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十一章-雪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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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身上有太多谜团，初受惊吓的桑智未曾多虑，也没有兴趣弄明白。最初的一个月，他想逃，但他知道这十分不明智。后来，每当再想起“逃走”这样的字眼，他都会觉得苍白不已。于是他害怕起来，他想，自己定是中了主人的迷魂术了。而两个月后的现在，他自己都再分不清心灰意冷与习惯成自然的区别。
又一阵冷风带走他的遐思，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戒备的向主人望去。
刚刚抬了头，眼前红影一闪，脖子便被冰冷的手指掐住，反身被扣在了枯松上。
“你做什么？”
雪遥眼中闪过寒冷的杀意，死盯着他，刚刚的恬淡已荡然无存。
桑智只觉得死亡的恐惧将他全身的血液冲到头顶。他张了张嘴，喉咙被卡的死死的，无法出声。
雪遥没再问话，指尖力道却渐渐流逝。
最后，她只是将手轻轻搭在桑智颈间，桑智也不敢动弹半点。
“你跟着我两个月零四天。”
桑智疑惑的望去，见她毫不掩饰地望着自己，倒觉得力不从心，赶忙躲开了目光。
“我的猎物，从来不会活过一个月。”
“你都让我知道冷了。”
雪遥歪着脑袋，圆而大的月亮在她的身后形成神一般的光晕。身上的红色纱衣，被风鼓起，时而笼罩在月亮的背景上。明明是传说中嫦娥的样子，却在血唇微启的点缀下变得异常邪魅。
如果不是颈间凉飕飕的环着她的手指，桑智怀疑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主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厌了，想要换仆人？她要杀我！
桑智暗暗运起妖力，虽然知道自己的差距，但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他半分也不敢松懈。
两人僵持着，雪遥懒散桑智僵硬。桑智实在顶不住如此压力，他想着，如果她再不出手，他就要先下手为强。可是他的一口气憋住了，颈间的冰冷却倏地不见了。
“我说我冷，你没听见？”
雪遥收回了手，挑着淡淡的眉，一脸不耐。这时，她又身子一震，轻咳两声。平日里只见她瘦削的身姿，却从不见她真正弱起来，这一下真真将桑智吓得不轻。
他也顾不得尴尬和防备，赶忙脱了外衣罩在她身上。
那晚，雪遥头一次一下子和他说了三句话以上。她披着桑智的外衣，不如平时那般超凡了，却让桑智心里舒服得多。
他们并排靠在枯树上，一同迎接着月光。
“桑智，你恨我吗？”
“不恨。”
“说实话。”
“……一开始怕，现在……好多了。”
“你喜欢做妖精吗？”
“妖精不会死，我当然喜欢。主人……”
“如果你不得不靠害人生存，知道自己是不该活在世上的寄生虫，却舍不得世间，害怕灰飞烟灭，你该怎么办？”
“主人……”
桑智第一次听她讲这么多的话，就无法不惊诧。他大着胆子望着她，竟发现了一丝苦笑。可即便是苦笑，多少也是表情，是她过去从未有过的真实的美。
“就如凡人一样。有的孩子，生于穷困人家，受尽凌辱却也没勇气死。你说他想出生为人吗？他自然不想。可是偏偏留恋世间，竟不知，一了百了。”
桑智并不很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应该附和，“世间……总是惹人留恋的。”
“雪花，本该须臾绚烂，本该无声无息。我活了这么久，本非我愿，再有了不朽生命，就更加违背天理。桑智，我不愿意。我只是不相信，他造了我，却能再也记不起我。我等他，等千年，若过千年，我也不必再等，引他出来杀了我便是。”
这……就是她的计划？她一定要死吗？桑智不禁捂住了胸口，那里隐隐作痛。
“也许，那人并不是忘了你，而是有些牵绊，使他没法来找你？”
雪遥无所谓地摇头一笑：“怎么可能？他的事全天下的妖精都知道。恐怕他从来不会在乎，一个被他抛弃的雪山上的小妖精，听到他叱咤风云时做何感想吧？”
“主人，我能问问，他是谁吗？”
她略作思索，笑道：“算了，说出来又有什么？三界八荒，光明至尊……景曜上神。”
如果说，桑智刚刚的心情算是“惊讶”，那么现在就只能用“震撼”形容了。他想到过北冥妖兽，东海海妖，甚至纨绔的天界子弟，可是景曜上神……他只剩下沉默。
“桑智，你年轻。我念你不曾逃跑，也不曾打些坏心思，是不会杀你的。到时我死了，你便走吧。这一年算我欠你的，只可惜无以为报了。你以后尽可继续云游，多谢你陪我这么久。”
桑智一时间难以回应。他要如何告诉主人，他不恨她，虽然怕她，但事到如今却似乎更害怕独自生活？
他沉默良久，突然肩上一沉，他心中一扯。主人的脑袋搭在他的肩上了。
次日醒来，桑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自在。因为一晚上没睡好，眼睛肿得睁不开，又因为顾及靠在肩上的主人，即便是在睡梦里也叮嘱自己千万不可动，这样一来，有搞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被主人当作枕头的右肩，足足沉重了一整天。
原本，桑智心有余悸。他思量着，昨晚主人和他讲了那么多话，自然是一时情绪泛滥所致。如今冷静下来，不知会不会后悔让他知道了不少心事。若是后悔了对他痛下杀手，那还了得？！
谁知他睡醒时，雪遥不见了踪影。
他怔了半晌，然后有些喘不过气来，开始发了疯似的四处找寻那个红色的倩影，尽管在这一片雪白之地，红色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尽管这里已是长白之巅，四下尽收眼底。
他翻过了几座山头，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找到。来路上，自己留下的一串脚印是雪山上唯一的瑕疵。
他心中空了。之后又疑惑。像他桑智做树千年，加上做妖不过一个零头的时间，他何曾与他人共同生活？当年他从樵夫的斧下存活下来，还不是多亏了相貌不起眼、与其他挺拔的树木不合群，毫无存在感？
可是短短两个月，他为主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暗暗吃惊。她在的时候，他当她是屠夫，恨不得快快逃离了才好。如今她突然消失，这种心头剜肉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昨晚的那番话起了极大的作用吧？他想，也可能是因为她靠过来的头，她是他一生中碰过的第一个女人。
桑智瘫坐在雪堆里，幻想着十几步外的雪地可以突然变成红色，再吓他一吓，至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梦一般擒住了他，又梦一般丢弃了他，这感觉真真恶心得很。
坐了一会儿，他一拍额头，从地上弹了起来。他都不知道怎么骂自己才够出气！
既然如此，坐在这里干等算什么样子？桑智，男人点，如今你既已想明白了，那么，她虽是你的主人，你却不再是她的奴隶！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这两个月，他没有白做了她的猎物。他认准了南面，便疯狂地飞掠下去。只有他可以找到她。
桑智在数十个凡人城镇游荡了两个月，寻找的时光都超过相处了，却依然不见雪遥的一丝痕迹。她就像从世间悄然消失，只有他桑智还记得有她这个人。
他有时住在野外，有时住在凡人的客栈。在野外的时候，他时常仰望夜空，一见到昏黄的月亮，便想起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她嵌在月亮之中的倩影，不由得在脑中回放着她的样子，生怕一年两年寻不到，时间久了连她的模样都随风逝去。有时却退缩，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下一个奴隶，也正将自己的容貌合着月光一起，印在那个人的脑海里。
后来有一次，在一家客栈，他冷眼瞧着客栈中的凡人来来往往，有些人在神神叨叨地谈论着怪异的新鲜事，心中便滋生了不良的预感。
他想到那天晚上，雪遥说过，她要“引他出来”，要那个人杀了她，便后怕不已。难道她一等到了一千年，要在凡间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可如今并无大祸，难道是说，她已经被那人……
桑智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他反复劝说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越是劝，心中的预感变越强烈。他知道自己这个猜想再合理不过，但他不愿相信雪遥真的已经从世上消失，他能做的，只有更加勤奋地寻找。
桑智每日都可以相处一种与她重逢时的可能场景。比如她正伏在一只男妖身上深吻，比如她假扮成良家女子勾引了凡人的皇帝做了妃子，想要红颜祸水，还比如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灵力，只剩下一具比往日更加冰冷尸体，被丢在河边。
他也想过，也许他一辈子都再找不到她了，毕竟，妖精最彻底的死法是灰飞烟灭。但每每有了这样想的苗头，他便清空了脑袋里的东西，毕竟，他的一辈子，不知道要多长。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他与雪遥真正的重逢会是那样的场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十一章-雪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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