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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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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月回到云华宫的时候恰巧赶上宵禁,要是再晚片刻就回不来了。
她刚踏进云华宫的大门就听到寻常的事物和地板猛烈撞击的声音——宇文贵妃又在砸东西了。继而出来避难的秀珠一把把她拉到一旁,细声叮嘱:“你可千万不要影响了娘娘泄愤,到时候娘娘的怒火迁到你身上可是不得了!我们谁都救不了你!”
珑月听了会儿内殿传来滔滔不绝的碎裂生,思忖着自家娘娘还是没白吃那么多饭菜,这个力气还是很大的啊。随后问秀珠:“娘娘今天又生什么气?”九成九和瑶月有关。
“还不是因为仪清宫那位小主——啊,不对,改叫娘娘了。”果然是因为瑶月,秀珠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她悄声说道:“其实啊,也不是慕容娘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就是咱们娘娘憋得慌——这前脚刚听到慕容美人有嗣的消息,后脚圣上那个封婕妤的旨意就传遍了后宫了,就跟慢一点都委屈了人家似的。娘娘这前后一听一想可不得闹腾开啊。”
珑月听罢点了点头:“是不过分。”
瑶月进宫时初封美人,圣上赐她居一宫主殿。有妊,升一级,封婕妤——这反而让人有种她失宠的感觉,有妊,不过仅仅升了一级。按照圣上这三个月来的隆宠,不是应该从世妇跳上九嫔之列?
珑月斜觑了内殿方向一眼,猜到:莫非,圣上是故意的?
还没能等珑月分析圣上和贵妃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她和秀珠就被内殿宇文贵妃一声惊天动地、石破天惊地一声怒吼给惊了个魂不附体。
“秀珠!拿东西来!”
感情内殿那么多东西还不够你砸?宇文家果然不愧是大燕第一权门,扔钱都不看一眼的……珑月在心中慢慢道。
应招而去的秀珠很快从殿里出来,接着又是很快地带着一大群宫仆扛着慢慢一大箱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进了内殿。然后秀珠诸人退出、掩门,不一会儿,此起彼伏杂乱刺耳的声响再度响起。
看来又得砸一晚上了!有经验的秀珠众人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秀珠姑姑辛苦了!”珑月迎了上去,满面春风地向秀珠道。
秀珠对她毫无任何预兆就突然生动起来的表情表示惊悚,她甚至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亮,看看月亮有没有红——听说红月亮出现时会有妖邪入世侵入人身体来为祸世间!
珑月一向是冷冷清清、疏离默然的性子,今天怎么这么地热烈起来?该不会是红月亮妖邪入体了吧?秀珠女官越想越怕,说话的声音都不利索了:“你——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你干嘛反应这么大?珑月耸了耸肩不去理会秀珠的不寻常,只是接着表达自己的本意:“我想到一个可以让娘娘降火的办法,百试百灵!要不要让我试试?”
“你?”就凭你?你才在云华宫呆了几年,跟了娘娘多少日子??我们这些自从娘娘进宫就跟着伺候的老人都没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感觉到秀珠对自己话的不以为意,珑月在心中微微冷笑:一会儿让你们开开眼,见见我的厉害!于是接着游说秀珠:“秀珠姑姑,如果不灵那也是我的事。只有您放我进去面见娘娘,一旦出事,无论什么罪责我都一个人来担!”
秀珠看了看她,又权衡再三,终于松口道:“好吧,那一会儿你进去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别怨我,也不许说是我放你进去的!”
“那是自然!总不能祸及秀珠姑姑啊!”珑月满口答应。
秀珠便和她一同来到殿前,轻轻推开雕花木门的一点小缝就立刻跑了,留下珑月一个。
珑月甫一进门,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直冲着她的门面飞来,还夹杂着一声怒喝:“滚!都给本宫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珑月下意识一偏头,那东西擦着她的脸颊飞过跌在地上落了个七零八散——是一只茶盏。她慌忙跪下,高声急道:“娘娘恕罪!奴婢有大事禀报娘娘!”
“哼,大事?”宇文薇一手碎一个青花瓷瓶,冷笑道:“本宫这个云华宫哪有什么大事?大事都在仪清宫那个小妖精那里了!”
“什么身怀龙嗣、什么圣宠、什么婕妤?今天封她做婕妤明天她生了儿子就封她做昭仪!再明天封了她儿子做太子她就是皇后!”宇文薇声声泣血,双手紧紧攥住案上的红锦台布,猛地一拉,桌椅摇斜——她大喊道:“你把我至于何地?!我才是你的圣宠是该登上皇后之位的人!圣上!圣上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话音未尽,黑暗中披发好狂行的女子猝然跌倒在地,脱力了一般伏在地上嘤嘤哭泣,痴迷地呢喃:“你听的了吗……你知道吗?圣上……”
珑月害怕打搅到她一般轻轻地深深呼吸着,过来许久,她才尽显不弄出声音地膝行过去。她好不容易到了宇文薇身边,小声地开口:“娘娘,娘娘……”
“你干什么!”宇文薇歇斯底里的劲儿还在,直接抬了一下眼皮,喝了她一句:“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对付你那个狐狸精姐姐吗?到底什么办法?现在还说不出来!你一定是骗本宫!”
珑月道:“娘娘息怒,奴婢并没有说谎,奴婢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想到办法……什么办法?”宇文薇仿佛溺水的人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珑月的话紧紧握在手心:“你快说!”
“这个办法有点复杂,奴婢和娘娘说了太多就不好实行了,不过……”珑月看了蓬头垢面的宇文薇一眼,斟酌着道:“奴婢需要娘娘帮助奴婢。”
“怎么帮?”
“帮奴婢进入仪清宫!”
正在云华宫凄凉惨淡,贵妃和宫女合谋算计的时候,仪清宫之主的牙床上——一幕幕巫山云雨正烈,颠鸾倒凤的两人缠绵正欢。
夜深人不静,帐中女子清亮的声音宛若娇啼,一下下拔高再渐渐落下直至绵软无力,湮然回归轻喘。
“你讨厌得很!”瑶月嘟着嘴唇颤抖地控诉身侧一遍遍折腾自己的男子。
燕临瑄微微笑,修长的手指缠着她的一缕秀发打圈圈,悠然道:“可是你喜欢啊。”这势在必得的口气真真气死个人!
“谁说的!”瑶月想要激烈反驳却无奈身上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只好吧眼睛瞪得圆一些来弥补自己语气上的弱势。
燕临瑄道:“你说的。”
瑶月斜觑他一眼满脸惊疑,脸上刚刚退下去一点的潮红死灰复燃:“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什么时候?”燕临瑄的手放开她的发,伸入温暖的锦被中,探到她的左胸前。
瑶月一惊,死命避开他的手:“诶诶,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动来动去。”我承认我怕了你了……
“我不是要……等等等等。”燕临瑄温言制住她的慌乱,大手覆下的胸腔里的心跳依旧慌乱地跳动着。年轻的帝王笑了笑,继而把手滑下至女子还未隆起的小腹处。
他的声音很温柔,他的话语带着深深的爱怜:“你不喜欢我,怎么会为我生孩子?所有你一定喜欢我……”
喜、欢……
瑶月静默下来,细细地在心中研磨这两个字。她看向身边这个至高无上的男子,同时,也是她的丈夫。
我——喜欢你吗?瑶月有些茫然地推敲着自己的心意,只是觉得念着这句话,或是把身边之人的名字和着这句话摆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明显慌乱起来。
最可怕的是,她对这种慌乱不是不适应反而有时还会有些渴求——这就是喜欢吗?
瑶月弯了弯嘴角,由着疲倦和困意将自己淹没。她的唇边溢出几个字:“我好像……习惯了,有你——在身边。”
习惯了有你在身边,吗?燕临瑄把被子扯上来一点盖住瑶月裸露在外的皎白肩头。
在深沉的夜里,真正静默无声的夜里,人们通常都会想起一些曾经被遗忘了的事情——这些事情有的是无意遗忘的,有的却是刻意遗忘的。
燕临瑄此刻想起的,是自己刻意遗忘了的事情。
他想起瑶月刚刚被诊出有妊的第二天,自己就马不停蹄地把这件事交给大祭司卜测,还有瑶月先前睡午觉的时候做的那些梦一起捎了过去。
大半天之后,暮色之时,大祭司神色匆忙地奔至紫宸殿与他禀报结果。
结果——不好。而且是,很不好!
大祭司的声音字字尖利:“圣上,慕容美人腹中龙子不可降生!”
心情还大好的他如遇雷劈,遂问:“何故?此乃大喜,朕继位近六年膝下只有一位子息未免太单薄,慕容美人此次有嗣乃是天降幸于我大燕!无使我大燕绝后!”
大祭司就是大祭司,面对他激烈的反驳质问连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平直地有些古板的声音缓缓在空荡的大殿中回响:“慕容美人梦一红凤凰浴火重生、自火光中一飞冲天,猛避烈焰之后向她本体疾飞而来——圣上,是也不是?”
燕临瑄摇着手中折扇,佯装漫不经心道:“是又如何?梦遇凤凰又不是梦遇鸾鸟,凤不是大吉吗?最多也就预兆她将会位立中宫而已。”
“此梦有福亦有祸,只是依微臣看来,这梦与皇嗣相连大有不妙。”
“爱卿请讲。”
大祭司顿了顿声,徐徐道:“火凤凰火宅昭示着皇嗣应为一年之中最热之时降生,而慕容美人所怀皇嗣至多到夏初就要临世——此为一;”
“而且慕容美人所梦之凤凰应为凰鸟,凰鸟者,雌鸟也,预示着慕容美人应当为大燕诞下一位公主。但,臣算过慕容美人的八字,美人命中有一子一女实在是‘好’,可这两个孩子都不应该在此时降生。故而……”
大祭司深深叹息再缓缓摇头。
燕临瑄攥着扇柄紧紧的手松了一下,白玉骨的折扇差点从他手中跌落。他思索了很久,久到一直等候着的大祭司都以为龙椅上的天子已经睡着的时候——
燕临瑄倏忽睁开双眼,一字一顿坚定:“朕倾全国这里保住一个皇子,何如?”
大祭司注视着这个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男子、这个经历数几风波眼中已带沧桑的少年天子,轻语:“那,万望圣上多多疼惜皇子之母。”希望,有转机吧……
惊愕的回忆到此为止,燕临瑄温香暖玉在怀便不再觉得这些预言如何可怕。
他不是不信天,只是想祈天垂怜。怀中这个艳如桃李的女子很可爱,她和他的她们都不同——或许就是因了这份不同,他才那么想好好保护着她。不让她和他的她们一样,不让她也想随水而去的落花一样……凋零,凄绝!
“阿瑶,我会保护得了你的。”满室的寂静中悄然响起的,是他恍若誓言的挚语。
那些话从他的灵魂深处扎根,却不时会被塞满天空的阴云遮挡。是或不是,能或不能他都会曾徘徊。
只是在这一刻,作为慕容瑶月的夫君,他会说“我会保护你”。哪怕是日后,他只会记住,他作为大燕的天子,是不能只保护一个女人的。
“唔……”
在他幽幽的目光里,深深陷在睡意中的女子轻轻转了个身,留给身后深情双目一个后脑勺。燕临瑄笑着蹂躏了她的发,然后也依着睡意,缓缓睡去。
也许是生前,也许是死后,可是总有一刻,这个年轻的帝王回想起——在血雨腥风的后宫里曾开着一朵别致的花,他也曾经为了这朵花,许下美好的誓言。
而这些誓言将永远盛放在遥远的记忆里,不会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