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乱舞》夏馥竹

49、半个真相

　　“楚夫人？”小舞显然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护主心切的织星已经挡在了她的前面。怀楠的眼中射出两道火焰：“你是谁？敢挡姑奶奶的路！”
　　“夫人，您怎么来了？”墨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对怀楠行了主仆之礼后，万分恭敬地对她说道。
　　“我不来可就看不到如此好戏了，啧啧，旧情复燃，真感人呐！”怀楠一把推开挡在她前面的墨影，小舞也在同时腾地站了起来推开织星。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镇定，一字一顿道：“你嫁给了楚聆风？”
　　眼前的怀楠郡主梳着妇人发髻，眉眼如画，可那刁蛮劲优胜从前几分。她的眼里全是不屑，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来：“少在这儿装疯卖傻！别以为你蒙着脸我就认不出你这个狐狸精了！”随着这尖锐的话语，她高扬起手，一个巴掌就要扇到完全呆掉的小舞脸上。织星慌忙拉开小舞，怀楠的利爪从她脸庞边擦过，只是扇掉了她的面纱。怀楠正欲破口大骂，台上盟主洪亮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破田一剑》归舞月山庄所有！”

　　小舞恍惚着回神望向台上，楚聆风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触目惊心的血丝，他颓然单膝跪地，像把全身的重量压到了撑在地面的长剑上。眼中更是一片死寂，好像输掉的不是一场比试，而是整个灵魂。
　　风无颜孤傲决然的背影在台上那么醒目耀眼。他缓缓走到盟主面前，接过那本秘笈后回过身，脸上竟还是一如既往的寒意，他赢了，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光彩。他心里清楚，楚聆风这两年是怎样日夜不休地埋头苦练，简直到了着魔的境地。他的剑术举目当今武林已经难逢敌手，加上他刚上台时全身透着的肃杀之气，说明了他会拿出拼命的劲头来投入这场比试。所以风无颜并没有多少胜算。可是小舞的意外出现化解了他的斗志，他的全部心思都已经不在手中的剑上了，才会输得一败涂地。
　　风无颜伸手去拉他，而楚聆风只是缓缓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大哥，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哥？”
　　风无颜抿嘴不语，伸在半空中的手也没有收回。楚聆风又喃喃道：“你在利用小舞来打败我？”风无颜依旧是沉默，仿佛是默认了。一个痛彻心肺的苦笑在楚聆风的嘴边蔓延开来：“我果然斗不过你，我太累了……”
　　风无颜冷冷道：“我早就让你放弃。”
　　“我不会放弃的，除非我死！”他傲然倔强的眼神让风无颜心头一震，那绝望的恨意如利箭直射入他的心底，无言地宣告了彻底决裂的决心。
　　也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风无颜咬牙收回手，身形一变已在擂台之下。怀楠和她的喽罗们慌忙冲上了台去，而小舞也像受了刺激，眼神空洞。他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彻骨的寒意从她的指尖传向他的四肢百骸。
　　“你在利用我？他……还成亲了！”她的目光中透着愤怒，伤痛，苦涩，和被至亲背叛的绝望：“真有你们的！”她猛然挣脱开他的手，飞速转身离去。心肺俱裂的痛楚铺天盖地而来，竟比蛊毒发作时更让她难以忍受。轻功啊轻功终于发挥了作用，她一路横冲直闯，简直是从人群中冲出了一条血路。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她听不见衣袂破空的猎猎风声，感觉不到冷风如利刃割过她的皮肤。她只觉得胸口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好想大哭一场，却偏偏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她漫无目的地跑了好远，终于耗光体力跌倒在地。四周一片旷野寂静无声，完了迷路了。她举目四望，一个人影都没有，全是混蛋没良心的！她怒极反笑地自嘲起来：“武小舞你真是个笨蛋，你以为你有多讨人喜欢有多重要么？你看，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活该被抛弃……呵呵……”轻笑声渐渐变成了仰天大笑，那笑声无比绝望而疯狂，笑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风无颜才如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我没有利用你，更不可能抛弃你！”
　　小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不必道歉，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
　　风无颜蹲到她的面前，苦笑道：“总是被抛弃的人好像是我才对。”他撩高衣袖，露出那道清晰的伤痕伸到小舞眼前：“以前你问我为什么会讨厌女人。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从小就被一群女人虐待得凄惨无比，好不容易有个对我好一点的女人出现了，我就把她当作大救星地依恋她，谁知道她也和那些虐待我的女人一样，没几天就不要我了……”
　　“你……”小舞诧异地抚上他的手腕，极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我的小丸子？”
　　风无颜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答应要带我走的，谁知道一声不吭地消失了，那时候我真是极度怨恨你，觉得你和那些女人根本没两样……”
　　“我有苦衷的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年代的人嘛！”小舞慌忙解释道。
　　风无颜点点头，食指指腹在她的脸上轻轻磨蹭着，却蹭不出一丝血色：“不错，你有苦衷，楚聆风也有他的苦衷，你不听他的解释就这么乱冲，你知道你撞翻了多少人，撞烂了试剑山庄多少桌椅？我真命苦，又要替你舍财免灾了！”
　　小舞黯然不语，风无颜拉着她起身，轻声道：“跟我回去，他给你做了很多你最爱吃的菜在等你。”

　　西苑小凉亭的石桌上摆着满满一桌佳肴，那无比诱人的香味竟勾不起小舞的一丝食欲。楚聆风带着极不自然的笑容不停地给她夹菜：“我两年没下厨了，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你尝尝看！”
　　小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吃饭以前，难道你不想跟你解释一下么？”
　　楚聆风的笑容凝结，苦笑道：“对……你忘了……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很闲的，你慢慢说。”小舞完全没胃口地放下筷子。
　　楚聆风温和的声音如清泉流过，告诉了她这样一个让她欲哭无泪的理由：定国舍利，竟然是因为定国舍利！原来在她毁了真正的定国舍利以后，柯可人就回到了她的年代买了一个会发光的假货交给了皇帝。就在两年前的祭天大典上，假货不亮了，他们自然犯了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若不是南越王以死力保，紫鹫山庄上下几千口人都会人头落地。
　　“他救了紫鹫山庄，所以你就要娶他的女儿作回报？”小舞藏在桌下的手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不错，当初皇上只是答应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要把除我以外的人都发配边疆。可是后来他又开恩了，只把爹娘送去了边疆，表面上是官复原职当镇国将军为国效忠，实际上还不是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到中原……”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了你们一家！我真该死……”小舞冷笑起来，真是天意啊天意。
　　“你当时也是受人控制身不由己……”楚聆风忙道。
　　“如果我能在祭天大典之前回来就好了，这一切本该我一人承担！”小舞猛然站了起来：“我要去边疆找你娘，请她送我回到两年前，我去找那皇帝说清楚！”
　　楚聆风脸色刷白，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难道忘了，时光钥匙早就不在我娘身上了，姑姑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都是天意啊，历史是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的！”
　　楚聆风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她的脑袋上，是呵，没救了……她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一滴滴沁入热气腾腾的菜肴里。我真是自作自受，天啊！为什么要这么耍我啊……
　　她颓然坐回椅子上，发泄般拼命把菜往嘴里塞，可再可口的美味和着泪水，也成了化不开的苦涩。心头烂开一个大洞，再也补不上了。
　　“虽然我们没有正式结拜过，可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子……”楚聆风的声音似从天外传来，缥缈得如缕缕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