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阿狱的信（初稿）》猫翼子

3、Act 01

　　当一个人承受着难以忍受的事情时，他便会想要逃避，想要发泄，那是一种本能，将痛苦转移的本能。
　　这是很可悲的事情。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人这种动物才是可悲的。

　　就像我因为逃避宁愿相信人生而为孤岛，就像你因为甘愿逃脱而选择将过去封印遗忘，紧锁在遥远而不愿去回忆的过往。

　　我们都以各自认为妥当的方式过着自己的生活，紧闭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不愿对任何人敞开。

　　我和阿狱，其实也是这样。

　　在一起，只不过是习惯上的事。

　　就像我时常感叹时间的无常，感叹再美再绚烂再不愿忘记的幸福，也终究抵不过时光。那些点滴和细碎，也终究会被时光的洪流冲得支离破碎。
　　……
　　所以我很难拟出一个认认真真的笑容。一个认认真真地传达到心底的笑容。

　　「小弑，这种事不必放在心上了。」

　　……
　　这种事本就是无所谓的。

　　不拥有妄想，或者说，不去傻乎乎地奢望些什么的话，也不会有失望什么的。

　　「你只是在逃避问题。」

　　我习惯了。

　　「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
　　我不打算解决。

　　我从来就没打算解决。

　　「你这是在虐待自己，小弑。」

　　是么？
　　……
　　那你应该也看习惯了才对。

　　……

　　我的眼睛很痛，流泪过多的话眼圈会肿起来，发红，搞不好就会痛得厉害，眨眼的时候会一不小心把眼皮给眨进眼眶里去，然后揪落很多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眼睫毛。

　　当然，哭多了的话头也会痛得厉害，而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症状。

　　……
　　我想，一定是自己的世界限制地太死了。
　　是的，我的世界太小太小了，一不经意间就会被什么样的事情歪曲地支离破碎。

　　其实真正疼起来，眼睛比头疼多了，感觉到眼睛是刺痛，脑壳则是被锥子凿得痛，但我还是觉得眼睛更痛苦些，疼得睁一会就得闭上。

　　「累了就应该去休息。」

　　……不想睡。
　　睡不着啊。没有心情的。

　　「偶尔也要听话，小弑。」

　　阿狱已经很久没有发火过，我想他的心里或许已经如死水一般静止了，很难再掀起波浪和涟漪。
　　……
　　比起我来，阿狱走过的路，一定长了很多，很多。

　　人就是，越长大，越痛苦，经历地越多，越发地不单纯，所以，也越发地慌乱，越发地彷徨，越发地忘了什么叫做幸福，丢掉了很多很多事情，所以，也越发地……可悲。

　　而你便这样一个人漂泊了多久呢，阿狱？

　　……
　　其实，很辛苦吧。

　　漂泊了太久，忘了太多的东西，所以，能给呈献给我看到，也只剩下这种像是温柔又像是绝望之后平静一般的沉默和溺爱。

　　……你是不是，连愤怒都已经忘记了呢，阿狱？

　　……
　　其实是哄人的话语，但是他总用这种淡淡的仿若平静的口吻说出，带一点说不出的苦涩，以及甜蜜。

　　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做爱。

　　……
　　我只知道这个人是世界上唯一能够明白我想要什么，明白我什么时候会悲伤，什么时候需要安慰，什么时候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人。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我的人了，唯一真正了解我的人。
　　……
　　姑且将他，我的阿狱，称之为人。

　　……

　　真的睡不着的。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好几颗泪珠顺着我脸蛋的轮廓滑落下去，砸落到枕头里化成一小片水渍。
　　……
　　我一直觉得泪腺这种东西根本不受大脑控制，因为无论我怎么用指尖扣自己的皮肉，痛苦的感觉都没办法让我止住泪水。

　　怎么也控制不住的。

　　“阿狱，你知道我难过的时候想要什么么……”

　　「小弑……」他伸出手按在我的胳膊上，但是，因为他没有实体，所以他施加的力道只比一个小孩子打了那么点而已。

　　我甚至没有用力地挣开他，从寝室的床上爬下来，动作熟练地踩到布拖鞋，屁股一扭坐到了自己的桌边。

　　动作早已熟练，现在是八点多，我翘了晚自习在寝室里呆着，只在寝室里开了很暗的灯，不定时会出现在走楼上查寝的学工部不至于发现我的存在。

　　阿狱仍然在我的床上，不过我知道他轻飘飘的身形只需一个后空翻便能轻易落地，而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我不会等他来阻止我的。

　　就像阿狱熟悉我爬下床然后拿刀割自己的动作一样，我也熟悉他后空翻落下来的角度和位置。
　　……

　　所以一如既往的，我会用刀划开自己胳膊上某个地方，或是很小的口子，或是一失手就刮拉出一条又深有长的大口子。

　　然后，自然会血流不止。

　　阿狱的力气虽然不足以制止我的动作，却能够阴差阳错地让我手一抖加重伤口。

　　所以，……也没有什么所以。

　　我就想曾经很多个心情不好的晚上一样，一个用小刀划破自己的皮肤，一边反胃，一边饮着自己的血。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我不知道怎么转移自己极度悲伤的心情，我习惯了一个人沉闷着，我习惯了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可以诉苦的人。
　　这些，我都习惯了。

　　所以，用流血，用自虐，用自残来缓解心痛，缓解那种痛不欲生的冲动，是我在长期的自我磨合中学会的。

　　这已经是我的生存方式了。

　　「小弑……」

　　很早之前，是什么时候呢，我这么告诉过他。

　　阿狱，你知道吗？

　　……

　　我悲伤的时候，想要见血啊。

　　你不是他。
　　所以，无论怎么劝阻，我的刀依然会划下去，隔开皮肤，让血液流出来，让那些殷红的东西，在我的眼睛被泪水填满的之前，给我一点冷静的感觉。

　　我也不是她。

　　所以，阿狱，我们永远只能彼此贴近却无法彼此取暖，因为你不是他，我也，不是她。
　　……
　　放在内心最柔软最舒适的那个位置的人，无法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替代。

　　我只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
　　……
　　所以，后来，即使我怎么哭泣，那个消失在人海中的身影都不会再出现了。

　　……
　　「小弑……」

　　我听见身侧阿狱在叫我的名字。

　　但是我握着刀的手，没有减轻一丝一毫的力道。
　　……
　　一刀下去，肢体上的疼甚至也无法让我心情舒适分毫。

　　在那些血珠涌出来之前，眼泪就率先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