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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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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又是一个清晨。
有没有人说过苏州夏日的清晨其实是很美的,正是一天里气温还不高的时刻,随便捡一条长街望过去,花枝未必繁盛而树木尽极葱茏,阳光疏懒地打下来,空气里都带着早点铺子新出炉糕点的甜香味儿。吴邪就是在这种香气中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睡眼,然后顺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周身所有感官都随着这个动作迅速地清醒,却是忽然一愣,自己身上披的这件衣服是哪儿来的?还有……那是王盟吗?
其实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能是别人,只是稀奇的是,吴家医馆素来说不上精明但绝对不傻的小伙计今天难得的没有一来就在柜台后上下忙活并且必要时还故意弄出点动静好让老板注意到自己这么一号人物,而是一反常态地斜倚在靠门的一张椅子上对着门外出神。不对,说是出神,那眼神儿未免也太呆了些,简直像是魔怔了。而且,谁出神的时候一张嘴里还能不断念叨,“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没看到……”这简直像中邪。吴邪停在他身后几步的距离,不确定自己这时候是应该过去拍拍他的肩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直接抡起个椅子照着头来一下,想了半天没确定自己到底是选择哪一者王盟倒自己回过头来了,看见自己眼睛立马睁得老大:“老,老板,你醒了?”
啧啧,假,这也太假了。吴邪对着自家小伙计那张脸上拼命挤出来的极度不自然笑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眼见着那笑容快撑不下去才慢悠悠地开口:“自然醒了,都这时候了我干嘛不醒,倒是你,来了不干活……好端端地发什么愣?”
“没,我发什么愣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小伙计当即跳了起来,“我,我这就是昨晚没睡好刚刚恍惚呢。”脸上立马换了笑嘻嘻,“老板你没吃早饭吧?我也没吃,要不要我出去给你一起买一份回来?”
“免了吧。”吴邪手一挥,决定不接受自家伙计这份莫名其妙的意外殷勤,“我昨夜和小哥吃了个宵夜,这时候还不饿,你要饿了自己先吃……”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哎?那闷油瓶呢,又悄无声息儿的走了?你来的时候看没看见他?”
“我,没看见……”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王盟觉得自己再不找个借口溜走就真的撑不下去了,“我来的时候就看见老板你睡在楼下竹榻上了,身边没别人,我也没好意思叫醒你……那,你先忙,我去吃个东西先!”靠,怎么也不能说今早上自己高高兴兴哼着小曲儿来医馆上班,先是在推门时诧异老板怎么这么不小心夜里门都不上锁,再就是推开以后直接看到一个陌生黑衣男子正向着在楼下外间竹榻上和衣而眠的自家老板俯下身去,不光是有着奇长食指和中指的右手微微拂过小老板单纯如孩童的睡颜,还,还……王盟一想起那个画面就想直接找个豆腐把自己撞晕了事,那人的最后一个动作,分明——
是想要吻下去吧?
所以吴邪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在又结束了一日工作的本该很值得高兴的这天傍晚,自家小伙计本来笑嘻嘻的脸色会在那小哥不声不响跨进门来的时候迅速转成了菜色,还是相当菜的那一种。说起来,这闷油瓶子走路似乎相当轻,总让人觉着他练过,啊拉,练过还能中暗弹?也就是有点三脚猫功夫。小医生暗暗腹诽,脸上却扬起了大大笑容:“小哥你来啦!”转头低眉暗叱,“还不去倒茶……王盟你那是什么脸色?”王盟扶着椅子抖抖抖,“老板我冷,啊不,我肚子疼,想去上个茅房。”没等吴邪一个眼刀瞪过来问你这又是搞哪门子的幺蛾子那边的闷油瓶子却先开了腔:“我找你有事。”
言下之意应该是闲杂人等别废话赶紧撤退,吴邪愣了愣,想这瓶子居然也会找自己有事……什么事?他眨了眨眼:“那也好,正好我现在也没病人,要不,我们出去谈?”一转眼瞅见自己家哆哆嗦嗦几乎躲在椅子后面的小伙计觉着莫名其妙又增加了一层,“王盟你不是说你肚子疼?那你先下班好了,门我来锁。”
最后等着张吴两人站在闷油瓶口中那个“办事”的地点时时辰又已经接近了晚上七点,吴邪想自己现在果然是习惯难改,总要用西方的二十四时来计算一天的时间。夏日天长,但到了这个时候夕阳也逐渐落到了地平线下,西方天空里火烧云美不胜收,小医生看得赏心悦目。全没注意一直默不作声走路的闷油瓶已经在一家摊子前停下了脚步:“到了。”
“于是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放孔明灯吗?”站在一字排开放着数十个式样各异的孔明灯的摊子前,吴邪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有种什么神情,自我推想应该是很想笑又很崩溃,“我说小哥,我昨天只是那么一提,说我和阿坤小时候很喜欢在老家放孔明灯,可你也没必要今天就专门把我带出来放这个吧?”
“你不喜欢?”又是问句,有没有人说过张大爷用疑问句问起话来总是会压死人的,眉梢没挑眼角没动,连目光也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但吴邪就生生觉着从那张脸上看见了“你敢挑战你大爷?”几个大字,阿弥陀佛老天爷谁知道那一张脸上怎么容下这么多字的。“也不是不喜欢……”耳朵边沿又开始带出浅淡不明显的红晕,目光也四下游移,小医生内心暗骂吴邪挺住,你被他看一眼就惧成这样还像个爷们儿嘛,“我,我就是觉得我现在也长大了,再放那个,好好小孩子啊。”
最后一句话的结巴是因为他眼看着对面的闷油瓶子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头微微歪向了一边,唇角似乎有个不大明显的翘起弧度,这家伙笑了?小医生内心只觉得有什么本来坚不可摧的东西一瞬间七零八落地崩塌,这家伙居然笑了?喂这有什么好笑的……还没腹诽完一只手已经落到了自己头上,体温略低,却意外带着能灼伤人的温度,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吴邪蓦地睁大眼睛,对面人却已恢复了一张冰山面瘫脸,手也收了回去。心脏却忽然急速地鼓动起来,小医生迅速绕过他:“啊哈哈哈放就放嘛,小爷今儿就恢复童心一把,老板来两个!对了可不可以在这上面写字什么的啊?”
“所以我就说你的名字真难写。”皱了一张小脸儿小医生兀自抱怨,“张灏,到底为什么起这么复杂。”转眼看见那瓶子不紧不慢地拿着写好自己名字的灯笼过来,其上“吴邪”两个字如斯锋利鲜明,一点不似自家瘦金体般清利宛转,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移开目光,“我说小哥,别人放孔明灯都是在这上面写个愿望什么的,你偏要写名字,这是走哪门啊?”
“你说过的。”言简意赅回答了问题,张大爷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下一个动作却是直接拉过了小医生面前那只灯笼,后者被这个动作惊得没防备差点没栽到他身上:“我说过?”啊我的确是说过我们那里习惯了放孔明灯时把小孩子名字写上去,祈愿放飞之后带走一切灾厄不安,但你也真的没有必要非要把我小时候的经历重来一遍吧,又或者是小哥你也是个没童年的孩子?这么想着偏头细细打量身边正凝神注目自己这个灯笼上他的名字的某人,侧面眉目锋利凛冽——实在想象不出小小哥是个怎样的孩子,莫不是也成日里面瘫冰山黑面神似的绷着张小脸儿?这么想着噗地一笑,张大爷就是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吴邪任他似乎是无意地斜靠向自己这边,右手晃晃灯笼微微笑开,“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不过小哥,”他微微偏头,正对上抬头望过来的闷油瓶黑曜石样的眸子,“我听你口音,也不像是苏州本地人士,那,你老家是哪里的呢?”
(哥OS:广西上思张家楼,你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