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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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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没有说过平生最恨王盟露出三种表情,神秘兮兮就是其中之一,每次看到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儿。当下啧了一声道你要说就快说,别搞什么幺蛾子。王盟倒一脸委屈,说我也不是不说,我这不是就怕说出来……老大你打我嘛。
“我为什么打你?”我哭笑不得,“你有话直说别磨磨蹭蹭就行……难道我平时那么凶神恶煞?”
“那倒没有。”王盟嘀嘀咕咕,“你平时都天真的不着调,啊不,我是说,很好。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张老板当时走得那么近,连我这个不太熟悉你和你那帮朋友交情的外人都看出你们俩不寻常,你这时候突然就说把人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也太扯了。”
“的确是一干二净,”我扶额苦笑,“别的不说,你现在首先要给我一个信息,张老板……他到底叫什么?”
“我靠!老大你这回彻底玩大发了!”王盟倒地捂胸口,捶胸顿足作一脸痛心疾首状看我,“你忘了人家也行,居然连个名字都没印象。张老板叫张起灵啊!还是那时候你特意跟我提过的有没有!”
结果到底那天我和王盟的长谈也没有进行下去,原因无他,家里忽然给我来了个电话让我火速回去一趟,问了原因也死活不说。没奈何匆匆赶回去,居然是来了几个我老娘素日的同学,说大家聚一聚非要拉上我。当下没办法,陪了半天就想脱身,没想到被几个阿姨拖住,一个个笑靥如花,这个问小邪现在有没有女朋友那个问当前生意怎么样,听了半晌心下也约略明白过来,这压根不是普通的聚会,而是商量着要给我相亲。想起现在记忆迷茫这件事不由苦笑,所谓“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上哪里去保证别人的幸福,只能凡话虚应。到最后总算招待的一个个酒足饭饱各自满意地打道回府,我送老爹老娘回家,车开到家门前,老娘先下去,我老爹坐在副驾驶上却没有动。半晌转头看我:“小邪,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结婚。”
“我……”刚想张嘴说点什么,老爹却急急地打断了我:“我不管你是想也好,不想也好,结婚这件事,我不逼你。但你要知道,”他目光直直看过来,“我和你妈,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们最大的希望,只是想你不要出任何意外,好好地过日子。小邪,你懂吗?”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最后只好长长出了口气,“我懂。爸,我都明白。”
妈这时候已经进屋半天,见我和老爹还不进去,诧异地出来望望:“你们赶快进来,都在车里坐着干什么!”
我应了一声,刚想说今天想回铺子里去找点东西,就不进去了,心念电转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抬头问老娘:“妈,我高中用过的那些东西,家里现在还有吗?”
最后还真像老娘说的,地下室这柜子简直就像我的旧书处理站一样。我蹲在地下室角落里,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看那好几大摞旧书废本,一翻就是一阵呛人的灰,比我铺子阁楼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觉好笑原来我当年还是个好学生。当下动手开始翻找,翻到半夜却依然一无所获,我一屁股在一沓旧书上坐了下来,撑着头看满地散落的发黄的本子,目光不经意落在最角落的一本上。歪歪斜斜的封面,隐约透露出“98”两个数字。心下一动,急急过去捡了起来,拍掉上面的灰,掀开第一页,居然就是上一本98年日记的后续!
这下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我不觉笑开。只是这一本不比上一本,居然是用铅笔匆匆写就,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极其难辨认。费力地在昏黄灯光下一个字一个字比对着读下来,果然正接着上一本的末尾,却是这么一段话。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总觉得这寺里不寻常。
其实具体的不寻常我并不能清晰地描述出来,我只能说,这不是一个让人感觉安静的地方。自我入藏而来,一路所见所感,都觉得西藏异常纯净明朗,只有马普寺,似乎暗波诡谲,心里总不能消停下来。这感觉,啧,真他娘的让人心烦!
还有,这两天是我搞错了,原来寺里还有一个汉人,居然是和那姓张的小哥一同来自多雄拉雪山下的吉拉寺(这可真是奇闻)。我们攀谈了几句,他自我介绍说叫陈雪寒(注一),听到我的名字时……他娘的我不想承认他的确是轻咳了一声。想笑就笑吧,老子这名字被人开玩笑多少回了都,也不介意再多一次。
以及,在谈话的最后,陈雪寒意外提到了那小哥的名字,说起来比我的名字(我不是说我的名字就很好笑)古怪多了。张起灵,起灵……乍一听还挺好听,不过,在有些地方,这不就是起尸的意思么?
……”
忽然有一滴水落在纸页上,我诧异伸手去碰,正想这地下室怎么还会漏水,却惊觉这居然是我的眼泪。它莫名其妙地又开始流,就像上次看见那把黑金古刀时一样,甚至比上次还要凶,越来越多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掉在老旧的笔记本上,打湿了那个叫张起灵的名字,昏黄灯光下氤氲开来,似乎是蒙了尘的前尘过往。
我明白了!我抱着笔记重新坐了下来。我明白了,起灵,张起灵,我多年之前在青藏高原上遇见的小哥,跟王盟口中和我走得异常近的张老板,应该就是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但我可以肯定,这个人,跟我有莫大的关系。甚至,这些眼泪,都并不是无缘无故能落下来的。我忽地想起爷爷去世那天,他在清晨咽的最后一口气,而我那时正跟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堂兄弟等在家里,突然莫名其妙眼泪就掉了下来,大家都围着我好一阵慌乱。后来二叔告诉我,我哭的当口,就正是爷爷去世的时辰。那,现在,张起灵他?我猛地不敢再想下去,不是我不愿意承认……这他妈的实在太相似了。
而这相似——我低头看看因为一直拿来擦眼睛而已经湿了好大一块的衣袖——我实在是不能,不,是我不愿意接受。
我不愿意接受,张起灵可能已经和爷爷一样的事实。
第二天早上我到铺子的时候王盟已经在了,看见我的神情时吓了一跳,有点不安地刚要开口,却被我挥挥手打断:“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可能会在近期出一趟远门,所以铺子里大小事情,还是得要你多操心了。”
“也没什么好操心,本来就是我该做的,”王盟下意识接道,忽地猛省过来,“不对啊,老板,这都一月末马上二月快过年了,你又要去哪儿?”
“去哪儿,可能是北京,也可能是墨脱(注二),”我喃喃,摇头笑笑,“王盟,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连带你给我讲的东西,还有这一个月我的经历。我知道我失忆了,而这记忆不可能在杭州找起来,不要说这里没什么线索,就是我身边的人也不会愿意帮我。我只能去我能想起来的地方,或者说记忆的源头去找。现在所有的源头都指向一个西藏,所以我要去一趟……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感觉,” 意识不到自己这时候与其说是和一个“人”说话,不如说更接近自言自语,“你忘了一个人,无论别人怎么提醒,你都想不起来一星半点儿有关他的记忆。但你的本能记得他,接触到他的东西会痛楚,听见他的事情会担忧,甚至看见他的名字都会流泪。你解释不了,所以能做的就是去找他,不管怎样都要找到他,生也好死也好,带他回来,回自己身边来。只有他回来,这缺少的记忆才可能完整……你懂吗?”
王盟目瞪口呆地看我以一种接近魔怔的状态说完了这些话,半晌无语,忽地一拍桌子:“我靠老板我挺你!还有,你刚才那样子,真太他妈帅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天后,我在萧山机场坐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我需要先去那里问小花一些事情。在飞机上假寐不能睁眼望着舷窗外涌动的云层时,忽地想起爷爷生前跟我说过的话,这句话他并没有记到笔记上,而我想其实也用不着了。他说,鬼神易懂而人心难测,但你总要记着,这世上有些事,去做的时候,无论难易不要害怕,做了以后无论输赢也不要后悔。只为这件事本来该是你的,你躲不掉,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完成,求个问心无愧。说起来,这些事,大概总有种不知愁的劲头,拼了力去做好,也就够了。
而张起灵,我要找你,要找到你,是不是,只要凭着这个劲头,也就好了。
注一:陈雪寒三叔官方内定《藏海花》男配(?)
注二:墨脱位于西藏,是三叔现在仅有的前几章《藏海花》的故事发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