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空》三生灵

5、长空

　　那三碗水究竟是用来干嘛的？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挠着痒，实在是好奇。
　　于是，当织音端起其中一个碗时，我终于忍不住发问：“这水，是用来干嘛的？”
　　织音似乎瞪了我一眼？
　　总之一道冷光射入体中，寒……
　　“长空啊长空，我还真没想过你会变成如此一个……白丁，你连这水的用途都忘了？”
　　她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悔悟。
　　我拧着眉，苦笑。怎么？我本来就是不知道这些的，没道理因为这个就歧视我吧？讲不讲人权啊？
　　女王殿出身的织音自然听不到我的“画外音”，她只端着那碗水走到塌前，俯身放在地上。
　　我低头看着那碗水，寻思着还要不要发表疑问。
　　女王殿就叹了口气坐在了我身边。
　　“长空，你究竟还记得什么？”
　　我歪头，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还记得什么？灯红酒绿的PUB，浓妆艳抹的女人，喧闹的大街，刺耳的喇叭声，一片金黄……
　　有人说，因为事故死去的人，灵魂很难超度。因为离开得太快，许多记忆思念就像是柔韧的丝线，会将灵牢牢缠住，挣脱不得。
　　当时的我却似乎没有考虑那么多。
　　只是红灯亮起。
　　只是踏出左脚，然后是右脚，然后——又是左脚……
　　抬头挺胸，下巴与地面齐平。
　　好似我第一次走上T型台。
　　最初的表演。
　　最后的收场。
　　一切来得太快，也消失得太快……我什么都还来不及感触，就已经什么都不能够再感触……

　　我还记得什么？

　　“长空，你在想什么呢？”
　　身旁的少女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理论上不遥远实际上很遥远的时空拉了回来。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做什么样的表情，只张大眼睛看着她。
　　心里面的堵塞，是什么情绪？
　　织音凝视着我，眼神里有种我不熟悉的忧郁。
　　“……难道，你已经不是……”话说了一半，她却摇了摇头，自己笑了，“我在说什么呢。长空一直都只有一个啊。”
　　我却也笑了，这个女孩，明明应该看穿了我不是之前那个和尚，偏偏还要自欺欺人，这样，好玩么？
　　不过，既然她不愿戳穿，我也就陪她玩下去好了。
　　毕竟，我还需要利用她自保么。
　　我浅笑过后问道：“织音，我究竟忘了什么？”
　　织音的眼睛已恢复到之前淡淡的金黄色，她用细细但是好听的声音说道：“长空，你本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降妖僧啊……”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说起这些时，眼睛里泛出柔柔的光彩，就像少女漫画中的女生一样，闪闪发亮，我开始有些明白，“长空”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占了多大的位置。

　　织音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仿佛眼前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我不熟悉的“长空”。

　　“我们从小便是孤儿，一起长大。在一间小破庙里，你指天为誓，要娶我为妻。
　　“才七八岁大的孩子，心思却总是细腻于常人。那时我就想，你有天大概是会乘云而去了吧。
　　“却没想到有天醒来，你告诉我你要出家了。
　　“那时多小啊，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出家’，只知道你是要把头发剃了的，要住进大大的院子里，也有三餐温饱了。当时我多开心啊，也想和你一起出家，可是你说，女儿家是不能出家的，要我在外面等你，留下一锭银子。
　　“那锭银子自然不是你自己的。我却没有开口问清楚。只哭个不停，心不甘情不愿地送你上山。唯一一双草鞋都磨破了。到了那金灿灿的墙壁前，有个高高的和尚站在那里，招手让你过去。我却不肯放你的手了。那和尚走过来，狠狠地拍掉我的手，牵了你进去。
　　“想不到一别就是十年。
　　“我在外面流浪了十年，等了你十年，也看透了十年。
　　“我暗暗地打听了你的法号，长空。而那个和尚，我也记住了他，想不到就是你的师父，绝尘。”

　　绝尘二字，织音却是用了全力挤出口来的，仿佛要把这名字给咬碎嚼烂般，让我不禁对此人产生了些许兴趣。
　　一个绝尘，一个简疏。
　　一个和尚，一个妖怪。
　　看来，这个世界还算有趣么。

　　“为了与你能再有机会相见，我也拜了师。
　　“我的师父暗弗师太曾是妖魔慑祖，当时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得以拜在她门下。
　　“但她的权威，也就维持了那么三年，三年后，绝尘一鸣惊人。也从此，我更记牢了这个名字。
　　“暗弗师太本就是乖戾之人，年过半旬又遭遇这种失落，对于弟子们，也变本加厉了起来。
　　“一个老太，却终日鞭剑不离身，少数弟子是被她一剑刺死的，更多，竟是被她生生抽死的！
　　“就是那样的环境里，我出了师。
　　“我出师的那天，暗弗师太终于疯了。却是……活该吧？
　　“于是，一个孤儿，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了一个还算响亮的名字，用了十年。
　　“——这就是，等你的十年啊。”

　　她的语调很少顿挫，但字句的用力之中，还是看出了她多年来的隐忍委屈，以及，哀怨。
　　我略略同情起她来。
　　一个女孩，花费了十年的光阴，遭受了十年的折磨，只为了见爱人一面。
　　可是，这个爱人，却是个出家人。
　　没有结局的感情，进行得分外痛苦。
　　何况——她所谓的“爱人”，真的爱她么？
　　我冷眼旁观，是个绝对的局外人。
　　虽然我用着这个“长空”的身体，却并不代表我需要负责他的情感问题。
　　所以，当织音用她泛着金色幽光的眸子向我传递着“衷情”时，我也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么，接下来呢？”
　　女子我算是见多了，美的，丑的，好的，恶的，形形色色，逃不开那几样。
　　即使她有着特别的“流金妖瞳”，即使她说这也只对我有作用，即使她说了那么多她的付出她的受伤她的等待，但是，她的心里的人不是我。
　　退一步说，即使她等的人是我，我也爱莫能助。要是我有一星点能够爱人的觉悟，也不至于踏出致命的那一步，更加不至于——穿越到此处了。
　　可怜的女孩，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见我不为所动，话语里依然的冷漠，织音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很受伤吧？

　　长西长西，取这个名字究竟是想让我长命呢？还是想让我早日归西？
　　每每吟念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总是会笑出声来。
　　好蠢的名字。
　　还好我意志力顽强，没有长成如名字般的蠢男。
　　还好我咬牙坚持着长成了帅哥。
　　真的是还好。
　　要知道，长成一个帅哥不难，长成一个像我一样多才多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左右逢源的史上绝无仅有的大帅哥，那是相当有难度的！
　　所以，我一直很崇拜自己。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