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森林猪与猫》妖_幺

8、第八章 出行（中篇）

　　傍晚，日向西沉，残红如血。火烧一样的天际笼罩着玉旸山，浑然一体，恍若浴血红莲，出落得盛大而不羁。猪与猫便在这红色中拾阶而上。他们已经爬了一下午，可是前方的“黑虎”依然冷眼以对这两只微小的生物，好似地狱的守门犬，盘踞着傲视山脚下意欲闯入的不速来客。巨龙般的玉旸山于猪和猫而言，尚只是开始。

　　猫？你……行不行？还走得动么？
　　猪跟在猫身后一阶阶登上险峻石梯。

　　仿佛是讽刺猪的杞人忧天般，猫轻盈的身影瞬时蹿上三级阶梯。然后，回头，悠悠一瞥，直看得猪石……化……

　　其实……猫……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我、是我……走不动了……

　　猪以为猫会嘲笑他，或是发飙，可是猫没有。猫只是不动声色地走到一边，跳上青石，蜷缩成一团毛球。

　　猫……你不生气？

　　我生气作甚么？
　　猫抬眼。眉眼里，尽是好笑。
　　早就知道你不行了，就是想看你要死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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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线。抽搐。猪傻站在那儿，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还不歇歇？你不是累了么。

　　唔、唔嗯……
　　猪乖乖跑到石头边，也想爬上去躺会儿。猫不动。猪推了推猫——
　　过去点，给我腾点儿地方。

　　过不去。

　　那……

　　那边有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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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猪再一次黑线……这家伙！就那么喜欢寻我开心么？！猪不管了。
　　我就是要躺在这儿……哇～～～
　　还没坐下猪便“蹭”地跳了起来——
　　好凉！！！

　　嗯。

　　什么叫“嗯”啊～这么凉你怎么还在上面趴着？！

　　所以啊，让你去草堆。

　　不是这个问题啦～你给我下来！
　　猪一把将猫从青石上拉下。
　　脑子有病了不是？当自己是什么呢？才刚开春，现在太阳又落了，山里很凉的！

　　我知道。我没你那么怕冷，你去草堆那边歇着吧。

　　我才不要！要去你跟我一起去！

　　猫定睛看了看猪……眉间皱了起来，眼神不看他——猫很清楚这个表情……嗯，这回是真的拗上了，若是自己现在不跟他过去他是绝对不会去草堆歇着的。其实这对猫而言并无大碍，只是这路还很长，猪若是不歇会儿待会儿又要不行了。可是……猫扭头看了看青石那边——

　　黑虎啸川。虎踞而川啸。无名的山流奔涌而下，带着虎啸，延绵至同样不知名的北方森林的每一个角落。虽与整座玉旸山相比微不足道，然而对石头森林里的孩子们而言，却已是从未见过的震撼。猫对水有一种无奈的恐惧，可是……水是那么自由……它们又为何可以如此前进不息？猫望着前方的黑虎以及延绵不绝的川水，心中……有些怔怔的，好似被闷在一个瓦罐中，“嗡嗡”作响。

　　真是壮观啊！
　　猪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瓦罐。当他一眼瞥见猫的视线所在，便明白了猫的执意。

　　嗯。可这应该只是小场面吧，真正的玉旸山，不会如此轻易现身。

　　不过只是南峰便已这般……不知到了主峰……

　　我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份期待么？

　　嗯。所以快跟我过去歇会儿吧，别着了凉，一会儿就什么也见不着了。

　　猫最后看了一眼黑虎啸川，讪讪跟着猪来到了草堆。

　　你看，比青石上暖和多了，你别老折腾自己的身体，真的受凉了就划不来了。

　　这种山石都能凉着我？谁老是大冬天裹着袄子不肯动的？那当然怕凉了。

　　行行，你说吧，我可是为你好……
　　猪嘟哝着不做声了，他知道，其实，猫才是那个一开始便为了他而着想的人。

　　猪闭目趴了会儿，听见了身边均匀的呼吸声。他睁开眼，猫也睡了。他悄悄伸出蹄子碰了碰猫爪子——冰凉。虽是开春了，山风却依然冷冽。

　　为什么猫不怕冷呢？他试过好几次了，猫的体温总是很低，即使大热天身体也是冰凉的。可是那轻盈的身影从未放慢，速度、力量、敏捷、视野、反应……猫在变强，不断地变强，迅速地变强。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变得像猫一样呢？猪想起了某天夜里自己那个幼稚而可笑的念头——自己竟然想要保护猫，保护这个，比他还要强的猫。

　　猪怔怔看住猫，不知不觉中，竟也昏昏睡去……

　　小憩之后再次睁眼，猪是被猫摇醒的。

　　喂，起来了，天再黑下去走山路会有危险。

　　你不是晚上视力最好了嘛～
　　半梦不醒中，猪嘟嘟囔囔地撒娇不肯起身。

　　万一你掉下山去……嗯，我要不要伤心一下呢……

　　喂喂～
　　猪无奈搁起肘子支着脑袋，用力眨眨眼，然后是一个大大的哈欠——这、家、伙……那张嘴果是从不饶人！

　　好了我们这便上路吧。
　　猫极稀奇地主动扯起猪，饶是有兴地向着山峦深处行去……

　　这石头森林的北方之魂——玉旸山，于猪和猫而言并不熟悉，甚至可说是危机蛰伏，伺机蠢蠢欲动。这会儿天色渐暗，更是极难摸清方向。

　　阎罗梯——登玉旸主峰所必经之路，然其陡峭之险，非常人之所能攀也。空有其势，徒有其阶，惟勇之者仰而攀也。

　　万步之上，云海之中，玉旸主峰玉莲戏雀华丽而神秘，于迷人雾气之间，若隐若现，且犹幻影般存在。

　　黑虎之后，阎罗之前，落天峡之上，鲤鱼一脊恍若横空出世——架于黑虎与阎罗之间，飞来之天脊悬空一线，命丧与否在此一际！

　　猪与猫便游走在此似仙境又仿佛地狱般的玉旸山中，将人生当作游戏，将生命当作探险……

　　猫，要是……我是说……万一我们迷路了怎么办？

　　迷路了……啊……
　　猫眯了眯眼，立于盘山而上的荒路之间，不知为何却是心情大好。
　　那就迷路了呗～我们又不是没迷路过？

　　喂喂～这可不是在石头森林啊～在那里至少我们还能找些认识的人求助，可是这里……这里……这荒山野岭的……谁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

　　哈？！谁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你……你……你当是……

　　哎～当心！
　　猪一把抓过猫——半步之后，便是落天峡！一渊万丈，深不见底。
　　什么“你当”？！你才是当这里是哪里啊？！你现在可是站在鲤鱼脊上！别想着要不要为我伤心了，我现在告诉你，你要是在这里掉下去了我可不替你伤心！

　　哼。
　　猫闷哼一声，便不再做声了，乖乖由猪牵着——小心翼翼地，且过了这一线天际……

　　四面啸声隐约，戾气浮游。却不知这玉旸之中，是否有两颗小小的心在悸动。

　　猫，你等等我啊～
　　哎～当心！这边滑～
　　喔～好壮观～
　　猫，我们是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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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猪的喋喋不休，猫的沉默不语。猪知道，猫且是被感动了……在猫一语不发，眼神幽远时，他的心里，一定是被什么充溢着，

　　波、涛、汹、涌。

　　终于过了命赛黄泉之鲤鱼脊、落天峡之后，猪与猫来到了阎罗梯的入口——小天台。这稍缓的平台暂且可容他们小憩个一时半会儿。回望南峰，黑虎啸川之雄壮一览无遗；前望主峰，玉莲戏雀之华丽依然神秘。猪深叹一口气——

　　这鲤鱼脊终是过了啊！

　　嗯。猪，你刚才害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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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猪斜睨了猫一眼。
　　你希望我害怕么？

　　我怎么知道。

　　嗯。
　　猪突然以一种极其难得正经的表情说着——
　　我还真是害怕，那么窄的鲤鱼脊……两边什么也没有……上不了天入不了地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恐惧……

　　呵，难得你肯说真话呢。
　　猫的嘴角微微一咧，大概算是笑了吧。

　　猫那你呢？
　　猪的表情颇有上当受骗的意味。

　　我？……没有。

　　骗人！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你老骗我！

　　我没骗你……
　　猫的眼神涣散开来……
　　我真没觉得怎样……这种感觉的确是从未有过，可却让我很兴奋，仿佛我的骨子里就在叫嚣着这种不要命的游戏……

　　猫这不是游戏！刚才那种地方真的会掉下去的！掉下去了肯定会死的！

　　好好好～我知道～
　　猫苦笑着止住猪忍不住的大吼。
　　可是我们都已经过来了啊！你……

　　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猪一愣。愣得哑口无言。

　　他本不想承认，亦不愿承认，乱弹胡扯当然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心底止不住的恐惧感。可这一切只是徒劳。猫知道。猫知道的。猫什么都知道……谁才是那个需要用“壮举”来替自己壮胆的人？谁才是那个需要不断变强的人？谁才是那个其实更需要保护的人？猪汗颜。猪羞愧。猪想起了要来玉旸山的目的……猪在这浩瀚中，感到自己的无比渺小……

　　夜雾不知不觉中弥散开来，夹杂着山中特有的气味，湿润而灵动。原已混黑却依然晴朗的天气瞬间便急转直下，湿漉漉地，看不清了前方的路。雾气迷蒙，浓重却又纯净。湿了叶，湿了土，湿了玉旸。

　　猪感到身上潮潮的，有些湿润的感觉，于是向猫看去……

　　哈！你湿了！
　　猪好笑地指着猫大喊道。

　　猫周身的毛在雾气的缠绕中，湿漉漉地附在一起，贴于身上，虽不至于紧身，却也颇为厉害，甚是有些像水里捞起来的……

　　笑什么笑？！你不也湿了么！

　　可是你湿得比我厉害呀！

　　那是因为我的毛比你多！

　　我不是说谁毛多的问题～我是说～你这样看上去真的很可爱啊～

　　嘁！
　　猫别过头去不理猪。也是这玉旸之中才有的奇，单这山雾，居然便能将人打湿成这般？猫甚是好奇，一跃而上龟石，企图望向茫茫云海之外，是何等风光。

　　山中湿气重，说不准什么时候冰啊雨啊也落下来了。我们还是找处山洞避避吧，你这样子……寒气入了骨不好的……

　　猫没说话，只是抖了抖身子——猪很清楚他，他若是真冷了——是死也绝对不会开口的！幸得这玉旸山势虽险，洞府尚且不缺。当猪拖着猫冲进最近一个山洞，冰雹果是“哗啦啦”倒了下来。

　　哇！什么鬼天气？！这可是冰雹啊～居然说下就下来了？！太过分了吧～

　　玉旸山的险也包括天气，你之前没听说么？

　　听说了啊，可是听说和切身体会是完全无法同日而语的不是么？

　　哟，还文邹邹的呢，少臭美了你。

　　行了，别再跟我贫，弄干你的毛吧！

　　猫白了他一眼，兀自跑到一边寻着东西将火生了起来。

　　神秘的玉旸山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恐怖。洞外风声咆哮，冰雹打落枝叶的声音刺穿进猪和猫的心里，有些令人胆战心惊。之前的雄壮，险阻，华丽，神秘，全在这一刻消了声匿了迹，整个玉旸仿佛成了夜叉，势不可挡，杀无赦……

　　今夜……要不就这般吧！其实我们根本也走不了了……
　　看着洞外的瞬息突变，猫冷静地下了判断。

　　嗯，也只能这样了。猫……我要睡你那边～

　　不要。很挤。

　　嘁，那么惜字如金作甚么……
　　猪暗自不满。
　　小时候我们都窝在一起睡的～

　　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有多胖！

　　暖和嘛～看你冷的……
　　猪也不管猫的抗议，兀自便挤了过去，挨着猫儿躺下了。

　　原本习惯一个人拥有一个独自空间的猫对于自家地盘上突然多出的这个庞大的“体积”颇为不适。然而在这春寒料峭且无法预料的玉旸山中……多一分温暖……也好吧。

　　火窜动着，苗儿忽明忽暗，洞外的雨打声此刻仿佛催眠般……令人安心了……

　　猪的气息声重了起来——果然是累了，谁让他逞能呢？猫看着猪毫无烦恼的安睡脸——

　　我居然会有这样游走天下的一天。

　　猫不是不感谢猪的，只是说不出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