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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64同饮 ...

  •   “这酒是华阳太后早上派人送来的。”

      我依旧不理他,握着杯子,抬袖半掩啜了一口,一双潋滟杏眼立即弯成了月牙。

      嬴政冷冷地看了我手边的酒桶一眼,“你就不请我同饮一杯吗?”

      我这才带了几分醉意,手肘往长案上一撑,歪着头拿着酒杯笑道:“乖,喝酒误事,你还有政务。再说我这儿没有成套的杯子。”

      “政务?”嬴政淡淡一笑,“仲父主政,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一怔,不露声色地又舀起半勺王酒举至眼前,而后移开一些,望着嬴政那双浓黑如墨海的眼瞳一笑,“楚国老王酒,醇香不失凛冽,一杯入喉人便带醉五分,要不要尝尝这厉害非凡的老酒?”

      嬴政起身,一步跨过长案,高大的身影立即把我罩得严严实实。我抬头望了望,“坐下,你身姿伟岸有目共睹,不用再刻意展示了。”

      他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尽管很淡,但有那双桃花眼在,就算那笑意再淡,也让人看得不由心里一动。

      神思一晃,嬴政已依言在我对面坐下,我搁了酒杯,“我去给你找杯子。”

      “不用。”他伸手按住我,端起我还没喝的第二杯酒,盯住我的眼睛,而后就着杯子的另一端,缓缓饮尽其中的金黄酒液,“厉害非凡?不过如此。”

      “政儿,”我伸手捏捏他的脸,他没躲,原本冰冷一片的眼眸却蓦然暖了,手下的力道放轻,我的指尖滑过他的眉角,“吕不韦为秦国殚精竭虑,你要谅解他。”

      “我知道。”他捉住我的手叹口气,“他于我是师、是友、是长,但他想要修改秦法,想让秦国和山东六国一样,这能吗?”

      见我不说话,嬴政似乎有了些醉意,“我憋了好些年,这些话也只能对你说。”

      听了他这话,我心里直泛酸,忍不住抬手替他拢了拢头发,“只抱怨这么一句吗?”

      “不是抱怨,只是政见相左。但现在不能说仲父不得法,谁都不能说。”嬴政面色如常,但那双桃花眼却是越来越迷离。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饮酒,那楚国老王酒,酒量一般的人恐怕一杯就醉了,所以我也拿不准他到底醉了没有,便直起身子凑到他面前仔细看了一阵。

      只见他那双桃花眼微眯着,弯弯的眼角勾得人只想一头栽进那三千桃花寒潭中。唇角则是一点点上扬,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什么。

      “政儿,你醉了?”

      “没,”他说着慢慢抬起手,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我从来都不敢喝醉,自从父亲……”

      我的脸颊边垂下几缕散发,嬴政伸手像是想来抓,但就在指尖快碰到时却忽然收了手,“父亲去世时说他是从吕不韦身边把我娘夺来的,所以他要吕不韦照顾我娘,实际上已经允许他们……但最后的时候他却说,生死不能舍者,赵姬也。”

      不明白嬴政到底想要说什么,我慢慢坐回去,刚坐稳他猛地半起身拉过我的手紧紧攥着,“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这辈子非嬴成蟜不嫁?”

      “嗯?”他问得太突然,我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一言不发地把手抽出来。

      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转移到我手边的匕首上,那长睫半遮的一双灿光墨瞳亮了一瞬,“你刚刚拿这把匕首撬酒桶盖子?”

      我下意识地点头,他骤然起身,“我回去了。”

      我对他的举动满头雾水,但毕竟一直以来都不太明白他真正想的是什么,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嬴政自那天走后有三四天都没有再来过,昨天雪一下又是一整夜,今天都快到中午了雪还不见停,而我昨天喝酒喝多了,现在也懒得起床。

      既然是窝冬,就要有窝冬的样子。太阳要是不出来我就不起来了,太阳要是出来我就继续睡。

      心里拿定了主意,眼皮撑开一条缝,屋里昏昏暗暗,窗子咯咯吱吱地响着,外面也是一团昏暗。看来雪下得还真不小。

      正要把眼睛闭上,门外却忽然一阵响动,而后只听门被人轻轻拉开。一条人影绕过屏风,带着一身凉意直扑人面。

      “项莺,出了什么事?”我被那凉意一激立即起身,完全不复方才的懒散模样。

      项莺斗篷上厚厚的一层雪直往下掉,她一跪雪花立即在我床前铺了一地,“公主,少上造出事了。”

      “哪个少上造?秦国少上造那么——”我的话蓦然止住,“你说的是成蟜的舅舅?”
      项莺点点头,我一把掀开被子,“快着衣,我要去见华阳太后。”

      “王上会让公主——”

      项莺的话说到一半被我一记眼风截断。

      等用棉袍大氅把自己包裹完毕后,我走到门口望了一眼嬴政的寝殿,对站在门内的一名宫人道:“你去告诉王上,我去华阳太后那边了。哦对了,记得说我回来请他喝楚国老王酒。”

      说完我转头对项莺道:“去给我牵匹马来,这次你就不要跟去了。打听下王上喜欢吃什么,先准备准备。”

      “嗨!”项莺干脆地应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我戴上宽大的风帽,把手缩在袖子里慢慢走下高高的楼阁台基。这还是近两个月来我第一次从那楼上下来,一路缓缓独行,刚走下来项莺骑着一匹烈焰驹一声嘶喝在我身前停住。

      她利落地跳下马将缰绳和马鞭递过来,我脑中号令一闪那烈焰驹便乖乖地矮下身。上马甩鞭,烈焰驹扬蹄踏雪,直冲内苑侧门而去。

      深知秦宫护卫都是万里挑一的硬汉,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们也绝不会擅离职守。一路行马奔到内苑门口,果然被十六名护卫集体拦下。

      不敢硬闯,又不能使用灵魂异能让他们背上不尽职的罪名,我只能勒马停下,“本公主要去看望华阳太后,王上已经准了。”

      “公主可有凭证?”

      “一会儿自有人送玄玉令牌来,本公主今天中午之前要赶到太后寝宫,若是迟了——”

      “无有凭据,不放行。”领头那名将军一张脸坚硬得像冻过的铁块,丝毫不顾忌我的身份,张口就打断我的话。

      法不阿贵的秦国,我过去真是脑抽了才觉得秦法可爱!

      正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过去,身后却传来一声喊,“放她过去,以后随她出入内苑。”

      我扭头,只见嬴政披着一件玄色大氅站在风口处,赤色镶黑毛的大袖被风灌得鼓了起来。座下烈焰驹打个响鼻转了转身,嬴政深深地望着我,一双黑瞳海潮暗涌。

      “早点回来。”他的话穿过重重风雪变得冰冷,话音落,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心里冷暖相掺,竟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滋味。那一句“早点回来”就像是雪夜中的一盏暖灯,忽然间让我觉得自己也是有家的,家里也是有人在等的。

      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嬴政他是秦王,他有的是国,而不是家。况且那句话不过是他随口说的,我竟也差点当了真。

      当下悠悠一哂,扯缰调头,挥鞭斥马,踏雪而去。

      大雪迷眼,偌大的咸阳王城也跟着人们一起进入了窝冬期。嬴政尚未选妃,大半个咸阳王城都空着,一路行来只听得马蹄踏雪“咔咔”声分外寂寥清泠。

      过了后宫东西两区之间的松林,才觉得有了些人气。我许久没有出门,猛一出来只觉得外面冰天雪地与过去大不相同,费了不少力气才穿过重重宫苑来到华阳太后的寝宫。

      人到了大门口,下了马有个面生的内侍先行一礼,“贵人是——”

      “阿妹!”那内侍话未说完,就被一声略带楚地口音的唤声打断,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芈婷裹着一领灰鼠披风站在不远处。

      她瘦了,原本就不怎么圆润的脸变得更瘦削,一双与我相似的潋滟杏眸越发显得楚楚动人。或许是不习惯秦地的寒冷,樱红色的嘴唇现在抿成了一抹紫雪色。

      “阿妹……”她又唤了一声,用的是地地道道的绵软楚音。

      都说血浓于水,我鼻头忍不住一酸,连忙迎上去,摘了兔皮手套握住她冰凉的手,“阿姐,还好吗?”

      她眸光一暗,把手从我手中抽走,“有什么不好的,你去见姑奶奶吧,她一直在念你。”

      芈婷转身,灰鼠披风灰白掺杂分外萧瑟。我本想拉住她,但最终却慢慢将手拢回袖中。她也许已经认定我如今是在与她抢夺秦王,我就算解释又能如何?

      芈婷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竹林中,我跟着刚刚的内侍进了正殿。刚脱了大氅,红漆木屏后传来一阵笑声,“我当时说什么来着,咱们阿嫚那样精致的人儿,是个人见了都舍不下。”

      我听得直翻白眼,我这姑奶奶变脸真比翻书还快,就好像当初把不死不活的我扔到内苑门口的不是她。

      念头一转,身着绛紫棉袍外罩褐色大裘的华阳太后就和昌平君一前一后从木屏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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