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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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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要西斜了,丰绅殷德躺在床上,一脸的笑容,伸出手,手指调皮的在身边那人眉间眼角抚过。末了落在密密的柔软的眼睫上,指尖轻轻的触碰着,有一点痒。
永琰在睡梦里被骚扰,略略皱起眉头,耐不住的就往被窝里头钻下去。丰绅殷德不肯放过他,扒拉开被褥,让他脑袋露出来,继续拨着他的睫毛。见永琰又要躲,便索性用手按着他,凑过去对着那染上金色的眼睫轻轻吹气。
终是被他折腾的睁开了眼睛,永琰望见凑在面前的一张大脸,显然有些迷糊,眨了下眼睛,纳闷道,“你怎么在这里?”
丰绅殷德哈哈一笑,在他因为疑惑稍稍嘟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我怎么就不在这里?”
这细微放肆的亲昵让永琰清醒过来,终于忆起丰绅殷德缘何会在这里,此刻更是明白看清了彼此间毫无遮蔽的裸裎相对。面皮上浮起一丝遮不住的红,伸手一把推开丰绅殷德凑的极近的脸,“走开。”
“怎么突然就恼了?”
永琰确实是恼了,恼极了,但实际上,他分不清楚在生谁的气。是恼眼前这看似乖巧却做了天大坏事的混小子,还是气自己一个不慎就随他荒唐了,此刻他分辨不出。
丰绅殷德拽了他的手,引在自己脸颊边蹭了两下,“我很开心,真的,十五哥,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他的眼神和语气太真,真的永琰心里头一跳,手上像被烫着一样急忙抽开。他动作大了一些,牵动起了身上酸软的感觉,一下子只觉得浑身酸痛,半点儿力气都没有。心头一团乱麻的越发着火了,昨夜的事,发生的太过突兀,他确实不及准备。如今发生了,冷静了过后再想起,只觉如灭顶巨浪要将自己淹没一般,堪堪的心头纷乱。
这般荒唐,他有些受不住。
别的不说,此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疼爱有加的,正怀有身孕的妹妹十格儿,心头沉重的就像要喘不过气。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纵容丰绅殷德的,也不该纵容自己的。
这样的事,这样的感情,本就是大错特错的。
身边儿丰绅殷德满含的柔情此刻像是完全被阻隔一般,他一点儿都感受不到。
永琰突然,钻进了一条死路,他想不通了。
猛然抬起头,就瞧见丰绅殷德明亮温柔的笑容,永琰心头发怔,这笑容,十格儿见过没有?若是没有,自己何等的罪过?
既然是错了,便绝没有放任事态继续错下去的道理。
知错便改,将所有事导回正途才是个理儿。丰绅殷德年少轻狂,如今反正该得的……他都已经得了,日后念想也不会再如往日浓盛吧?
何况……十格儿已有了身孕,他要当阿玛了……
永琰仔仔细细的盯着丰绅殷德看了一会儿,当了阿玛就会比现在懂事许多也沉稳许多,成了大人便不会再这样胡闹。
那现在……就把这长歪的枝桠剪除,让一切都结束。
“丰绅殷德,昨天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日后也不要再提。往后……往后,痴念妄想便不要再有了,你也是要当阿玛的人了,该懂事些了。”
丰绅殷德脸上温暖的笑容凝固了住,他聪慧敏感,心意玲珑剔透,瞬间已经知道了这话里的意思。可他不明白的是,永琰这样的人,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只当我痴念妄想么?你竟……到此时还当我孩子心性?”
“别的我不多说了,就一句,君臣有别,你懂得怎么做。”
“君、臣、有、别?”
“是。”
丰绅殷德脑中瞬间流转过往昔自己讲过的许多真心话,却不曾想,到头来以为自己真的获得那份幸福的时候,反而变成了最残忍的一刻。
他曾讲过那么多,做过那么多……却在对方心里,仍只当他孩子玩闹么?
胸口里百转千回的柔肠万千、绵绵情意都堵在那里,郁结的压的他近乎窒息,热情满满的被冰封,变的冰冷。
事到如今,他爱的人,竟是不懂他。又或者……不肯懂他。
翻身下了床,丰绅殷德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物,穿戴着的手都在发抖。但他的脸色看上去竟是很平静,他努力的让自己平静。
看着他故作镇定的背影,竟是透出一种苍凉悲戚的味道,永琰忍不住心软要唤住他,却是逼自己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他还那么年轻,还不过是正要长大的孩子。
长痛不如短痛。
……
已经五六日了,宫里日子过的惯常平淡。
永琰将手上的鱼食都洒在了池子里,看那满池斑斓的鱼儿争相抢食儿。这几日来,每每一恍惚,他就想到丰绅殷德了。
他是喜欢那孩子的,跟那孩子喜欢自己的喜欢,是一样的喜欢。不过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当丰绅殷德当弟弟一般疼爱的。
摇了摇头,劝自己快快断了念头。
已经不奢望能回到从前那样的兄弟似的亲密了,那至少,还能守着一份君臣情谊也是好的。总好过,他日真的出了事端,枉送了丰绅殷德的前程和性命。
无奈又叹了口气,下一刻,突然被旁边蹿出做鬼脸的人给吓了一跳。
一巴掌拍在对方脑袋上,“永璘你干嘛呀?”
“你才干嘛呢!唉声叹气的一点儿都不像你,从西藏回来就这样了,这么多天都不见好。我不问你,你倒反过来问我?”
“我没事。”
“我看你很有事。”
“多管闲事。”
“十七爷今天就是管了怎么着?”永璘绕着他转了一圈,“听说外头新来一戏班子,里头几个丑扮的好,跟我去看看吧。你最爱看戏了,我就不信,你看了不笑。”
“不去。”
“不去也得去!”
最后终究是拗不过永璘的死缠烂打,换了便服一道出了宫。宫外街头喧闹有趣,永琰却因为实在高兴不起来,那些本在他眼里应是极有意思的玩意儿,这回他都好似没看见一般,一点儿都提不起精神。
“诶……这前头不是和大人府邸么,怎么搞的那么热闹?和尚道士尼姑喇嘛一团乱呐,呦,还有萨满法师,和珅他这是干嘛呢?”
听见永璘这话,永琰眼里才聚拢了一些神采一般,也朝前头看过去,果然和府那里如永璘所言,一片混乱。道士拿着桃木剑烧着符在做法,和尚尼姑喇嘛低头念经绕着宅子转,萨满法师摇着法器也跳来跳去的念着法咒,场面怪异至极。
“哥,这得去看看吧?可别十格儿出了什么事儿他不敢往上报,自己瞎折腾吧!”
永琰点了点头应允,于是两人加快步子进了和府。
和府内一众人已忙的焦头烂额,突然两位阿哥到访更是让他们措手不及人仰马翻。永琰虽一向与和珅诸多矛盾,此刻见他急的毫无方寸的样子也是心有恻隐,伸手便阻了和珅夫妇下跪行礼的势头。
和珅谢了恩,永琰见十格儿和丰绅殷德果然不曾出来相迎,怕是叫永璘说中了,立刻便要问。这时十格儿却叫奴婢们搀扶着,满脸泪痕的就进了兄弟俩的眼内。
十公主见了他们,一甩手就甩开了扶着自己的婢子,堪堪扑进永琰怀里。兄弟姐妹间,她自小与永琰最亲,此刻见了他,原本已经有些止住的泪水又“唰唰”的往下掉,本就肿成了桃似的眼睛越发浮肿的厉害。
永璘在一边也是心疼,焦急的连忙哄,“十格儿你别哭了啊,你这样子我和十五哥可见不得,这要叫皇阿玛看见,非心疼死了不可,可不好再哭了。好好跟哥哥们说,怎么了?和珅他们家是不是欺负你了?”
“奴才哪儿敢……”和珅在一边更是慌乱,他本就心焦如焚,又叫永璘这么一胡说,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永璘闭嘴。”回头朝永璘轻喝了一声,随即轻轻拍着十格儿的背安抚,“你现在有身孕,不可再如此哭泣伤神,告诉哥哥,怎么了?”
十格儿抬起头,泪水仍旧止不住,她抚了抚自己略略有些凸起的肚子,眼泪越发流的厉害,“这苦命的孩子,如果生下来就没有了阿玛,还不如……还不如就……”
永琰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什么?十格儿,你……说什么?”
“他要死了,我丈夫要死了,丰绅殷德要死了!”
十格儿大喊着仿佛要昏死过去,她的呼喊里,有那么一瞬,永琰觉得。
自己失去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