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奇缘》听风诉晴

3、荧惑星君

　　3.

　　爹爹和大哥虽然不放心，但最终还是被娘说服，同意让我独自一个人上钟山求取烛龙之涎。

　　偷酒是我的主意，偷错了龙珠也是我的错，这件事，终究还得我自己面对。

　　我坐在石桌边，仔仔细细地擦拭我的九尾刺。这根九尾刺是我十五岁及笄那年爹爹为我亲手炼制的，锋芒毕露，灵气十足。钟山的烛龙自远古便已存在，活了上万年，传说它的眼睛连接着幽冥地狱，被他看上一眼，便会被送到幽冥变成怪物，再也无法返回现世。这一趟钟山之行，实在是艰险异常。

　　那只俗艳凤凰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难得的沉默。

　　“你怎么敢来？不怕被我娘发现？”我瞥了他一眼。

　　娘不喜欢这只俗艳凤凰，认为他跟他爹一样，都是没品位的暴发户，只是俗的方式不同而已。因此每回看到丹朱出现在我身边，她总要让爹爹赶紧把他赶走，防止我被他拐了去，真做了凤凰族的王妃。

　　然而他依然见缝插针一有机会便溜来看我，爹爹大概是知道的，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丹朱偷偷瞅了我一眼。“原来你去漳水之渊，不是想偷龙珠。”

　　我气结。“我偷龙珠来做什么？”

　　“对不起。”丹朱居然有些歉意。“早知道你要偷的是酒，我——”

　　“没关系了。”我摇头。也许是因为自己即将奔赴险途，看到这只聒噪凤凰竟也不再觉得心烦。

　　“雅雅，钟山很危险。”他欲言又止。“让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你错偷了龙珠，也有一半是我的错。”

　　我瞪了他一眼。“什么一半，明明都是你的错！”

　　他点头若捣蒜，谄媚地赔笑。“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摇头。“你连我都打不过，去了也不过给我添乱。”

　　他看上去挺失落。

　　我无奈，心头微微融动。“丹朱，你别再跟着我了。你的身份高贵，凤凰族一定有比我更配你的姑娘，何必非得死心眼儿接受那个所谓预言的安排？”

　　丹朱抬起头，轮廓优美的凤眼盯着我看，挺认真。

　　我被他看得招架不住，别开眼。右臂上那只一直褪不下来的臂环蓝眼此刻微微收紧，竟然勒得我发疼。

　　丹朱忽然开口道：“我懂了。”

　　我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终于决定放弃了？

　　他绽开大大的笑容。“雅雅是在考验我对不对？祭司大人说过，如果要娶到你，得经受无数的考验。”

　　“我一定能通过这些考验。” 他在夜风中仰首而立，羽冠微晃踌躇满志，看上去像一只迎风起舞的五彩锦鸡。“不管多难，我都要娶雅雅为妻。”

　　我无语，举起九尾刺把他赶了出去。

　　临行前，我去了七曜星宫。

　　火曜殿的朱红色大门紧闭。我站在殿外，踟蹰不前，不知道该不该敲响这道门。

　　计蒙神君酿的酒，能让神仙也忘了烦恼，沉浸在美梦中三日三夜。我偷这酒，不过是想把它送给那个人，想看他在梦中解开愁结，眉心舒展的样子。

　　这个人，是七曜中的火曜荧惑星君。

　　七曜之间和睦如亲人，而荧惑星君和我娘辰星更是多一份默契。据说荧惑星君他心中真正所爱的人，正是我娘。只可惜我娘嫁给了我爹。他只能选择退让，默默地守候在一旁。

　　他温雅的眉目里，藏着若有似无的黯然。也许别人看不出来，我却明白。那是求而不得的无奈。他成全了自己所爱的人，却让自己吞下这份无奈。他成全了别人的幸福，却遗落了自己的。

　　我想看他幸福。这个愿望，从小便深埋在心底，直至今天。

　　“还不进来？”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火曜殿的大门缓缓开启。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我犹豫了片刻，迈腿而入。

　　池边一袭红衣，侧颜如雕。荧惑星君将手中的鱼食撒进池中，数尾花色斑斓的锦鲤纷纷争抢。他转过脸，朝我微微一笑，比常人略深的嘴唇如红梅绽放。

　　“小雅儿为什么呆在门口不进来？”

　　“惑伯伯。”我忽然有些发怯。

　　他起身，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盘红樱桃递给我。“听说你要去钟山？”他皱眉，似有些不赞同。“那儿很危险。烛龙很厉害，连圣兽白泽也只能跟它打个平手而已。”

　　“我知道。”我嗫嚅道：“但我自己闯的祸，只能自己去解决。”

　　他微讶，伸手来揉揉我的头发。“小雅儿长大了嘛。不过你去偷计蒙神君的酒是为了什么？我记得你不爱喝酒。”

　　我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我想送给你做生辰礼物。”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真是贴心的孩子。没白疼你那么久。”

　　“惑伯伯，我已经十八了。”我很有些不满。怎么在他眼里，我就始终是从前那个咿呀学语的幼童么？

　　荧惑星君若有所悟。“不错，雅儿已经到能嫁人的年纪了。”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朝鱼池里瞟了瞟。“那个凤凰族的王子挺不错。”

　　我不以为然。“我跟他又没关系。”

　　“是么？我听说他很喜欢你。”

　　“不过是因为那个预言罢了。”我摇头。“我才不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我。”

　　“雅儿。”荧惑星君敛去了笑容，似乎勾起了回忆。“你该多看看自己的心。有些东西若是错过了，不管如何悔恨，也再难挽回。”

　　他垂下眼，整个人忽然显得落寞。

　　我不知怎地想到凤凰那张装满失落的脸，心口像蓦然绷紧的弓弦。

　　火曜殿的鱼池里，默默地沉着一尾颜色特别鲜亮，花色尤其斑斓的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