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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钟山烛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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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钟山处于极寒之地,常年处于黑暗之中,山上笼着厚厚的积雪,却没有风。传说若要钟山起风,除非烛龙睁开眼,开始呼吸。因为它一呼吸,便是长风万里。
我拢了拢披肩,就着指尖上引来的一簇火光在积雪中前行。钟山产美玉,然而这些美玉大多埋藏在了积雪之下的土地岩层里,难以发掘。因为长年无光,甚至也没有生长什么植物动物,放目四周皆是一片雪白,看久了颇有些审美疲劳。
烛龙所住的阴泉洞,就在接近山顶的南侧山峰,洞口前没有雪,长着一圈妖红色的黄泉草,十分醒目。
还没有到达阴泉洞,我已感觉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这寒意不同于之前的那种外在的冰寒,而是像从自己体内往外透出的阴寒,即使裹紧了披肩,也抗拒不了这样的寒气。
我站在阴泉洞口,心下一阵恐慌。
虽然我知道,烛龙长年处于入定状态之下,只要能在不惊扰到它的情况下取到烛龙涎便能顺利离开,几乎没有危险,但此刻我却依然感到害怕,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兴头。
然而此刻已不容我后退。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往里头走,却被阴泉洞口竖着的一块五彩岩石引去了注意。在这么阴森的地方看见这么喜庆的东西,实在是有一种违和感。
狐疑地打量了许久。那岩石猛地张开两个眼睛转了转,惊得我踉跄几步,差点儿没摔个狗啃泥。
呸呸呸,哪儿有人这么说自己。
岩石欢快地蹦到我面前,转了个身,丹朱花花绿绿的修长身形骤现。他笑容耀眼,瞬间赶走了所有阴寒之气。
“雅雅,我来陪你了。”
他果然还是来了。我应该愤怒厌烦的,然而第一反应却是欣喜。
在这样的地方,有一个熟人出现总归是好的,我这么向自己解释。有时候,当你开始对自己解释,就代表你心中已出现了不确定,而最终的真相,往往是你最不希望面对的那个。
我别开眼,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你们凤凰性好阳热,这样的地方哪儿受得了?还是快回去吧,别捣乱了。”
他凑到我身边。“雅雅,我替你进去取烛龙之涎。”
“不行!”我想也没想,断然拒绝。他平日里连我都打不过,进去只会更加危险。再加上这地方与凤凰的灵气相抵触,他待得越久,损害就越大。
我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径直朝洞口走去。
“雅雅!”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润沉着,不再是从前的玩笑不经。
我顿住了脚,没有回头。
“你去偷计蒙神君的酒,是为了荧惑星君。如今要闯阴泉洞,也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为了他,你可以冒生命危险,这样值得么?”
我心中纷乱了一瞬,最终还是斩钉截铁地答道:“值得。”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
我的胸口像被狠狠拽了一下子,却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进了阴泉洞。
阴泉洞里没有丝毫光线,因为洞里使用法力会惊动了烛龙,我只能灭了指尖火,我从荷包里拿出蜡烛,用打火石点燃,就着微薄的光线一步步地摸索着进去。
这一段路程,长得似乎没有尽头。黄泉草在道路的两旁摇曳,草间若有似无地飞起身带荧光的幽虫,不怀好意地围着我转。我的思绪开始游移,不知道那只凤凰有没有离开……刚刚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走了罢?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渐渐蔓延开来。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时常惦记的荧惑伯伯,此刻却只在我心中一闪而过,如此而已。反倒是那只凤凰,执着又顽劣地占据了我大半的神经,令我心烦意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东西若是错过了,不管如何悔恨,也再难挽回。
我究竟错过了什么,这样恐慌?
这个时候,我的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长条形,大约有两人环抱粗细,上面分布着黑红相间的条纹。
顺着这东西朝前,是越来越粗的一条身躯,盘踞成一座小山状。小山最高处,有一颗长着红色头发的人脸与蛇身相连。人脸上竖排着两只眼睛,此刻两只眼均紧闭,没有丝毫气息,也没有丝毫动作。
烛龙,人面蛇身,有双目,一为本目,一为阴目。当阴目睁开时,地狱之门也随之开启。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岩石,试图去接近烛龙的头。一步,两步,终于很近了。烛龙的嘴唇微张,隐隐可见其中有一根蜡烛横于唇间。一条清冽的水线沿着烛龙的唇角滴下,还未落地便已化作虚无。这便是我要找的烛龙之涎。
我以双脚攀附在岩石上,右手找到聚灵瓶,打开瓶口,左手拉直将它放在那根水线之下。
不一会儿,瓶子满了。
我松了口气,把瓶子关上,放进荷包里仔细地收好,准备重新攀下去。哪知道几只幽虫突然飞了过来,我一惊之下,右脚碰下一颗细小的石子,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落在烛龙的脑袋上。
我大骇,一时之间竟然动也不敢动。
烛龙的脸上瞬间有了表情,脸下的那只本目缓缓张开。烛龙开眼,夜即成昼,四周瞬间一片光亮。
紧接着,阴目渐开。我浑身动弹不得,心沉到了谷底。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迅速地揽住我的腰,把我往地上一带。阴风大作,我头晕目眩,不久之后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看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五彩身影,被带入一片漆黑之中。他的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笑意。
不管多难,我都要娶雅雅为妻。
雅雅,我是真心……喜欢你。如今,你该信了罢?
再清醒过来时,已身在自己的闺房。爹娘和大哥守在床榻前,微露焦灼。
我没有受伤,一切恍如梦境。唯有——“丹朱呢?他去了哪儿?”
爹娘的脸色有些凝重。大哥面部的神情有些扭曲,像是太过悲痛导致的抽搐。
“雅雅,丹朱他……”爹叹了一口气。
我下意识地去摸手上的臂环。那只自我有意识起便从未能褪下的蓝眼,竟然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难道我跟他之间维系的缘分已尽?
娘摇了摇头,安慰我道:“雅雅,反正你也不喜欢他,就让他去罢。”
我红了眼。“谁说我不喜欢他?”
爹娘和大哥满脸惊诧。爹忧郁道:“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拉进了幽冥狱。你也知道,那地方是凤凰一族的绝地——”
我倒下,拿被子蒙住头。“让我静静。”
我在被子里,默默地流着眼泪。没错,这只聒噪的凤凰再也不能来烦我,可我为什么一点儿也不高兴,反而很难过,难过得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有些东西若是错过了,不管如何悔恨,也再难挽回。
我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掀开被子,擦干眼泪。我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寻找蓝眼的下落。找到蓝眼后,我就把它送去凤凰族,那位凤凰族的祭司一定有法子能救出丹朱。他不会有事……
蓝眼呢?究竟去了哪儿?我翻得筋疲力尽,却依然没有丝毫进展,心烦意乱之际,房门微开,进来了一只猫。
我愣愣地看着这只怪异的五彩条纹猫。它嘴里衔着一只金色的臂环,小跑着到我面前,将臂环放在我面前,咧嘴一笑。
“可爱的姑娘,你在找什么?”它抬起前爪,指了指那只臂环。“是不是这个?”
我的眼泪,再一次奔涌而出。
窗外,爹娘和大哥争相偷窥。
“这小妮子,真当她爹那么没用?”爹嘿嘿贼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