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椴树下大街》艾奥莉拉

3、叙事·重返菩提树下·1956年

　　一个穿深灰色风衣的人在菩提树下大街行色匆匆。1956年秋天甫至，萧飒的风在这条经历过柏林最后一场战役的大街上盘亘，已经不再会吹起两旁倾颓的新古典建筑残骸上的浮灰。他来到一座幸存的小楼跟前，撬掉的旧门牌边沿的锈迹仍然留在墙上，新换的铁门闪着黄铜的光辉。他循步向前，沿着墙根暗自数着长石的数目。“一、二、三、四……”他不确定正在数的是不是自己的心跳声，口袋里的一封信烫得像烙铁。
　　“弗里茨表哥？”
　　一个声音让他猝然转身，那里站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这个矛盾的描述来自他眉心常年处心积虑而生的皱纹，和独属于青年的明亮声线。
　　他仔细打量着他，对方的嘴角勾起一道微笑，“祖母喊我们去喝茶，别在院子里浪费时间了，也就是一颗袖扣而已。”说着便像钳子一样扣上他的手腕。
　　这个人是谁，本来他要把信放进位于菩提树大街某号的死信箱里，是什么时候被跟踪上的？“啊……我这就去，”他发现对方也穿着大衣，苏联式的双排扣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不像是这座房子的主人，“您在我表弟的院子里干啥？如果您再不走的话我可要喊警……”
　　那个人侧过身贴着他，刚够挡住他因为疼痛而变色的脸，狭长的冰蓝色眼睛对上他的，“您想必认识慕尼黑的加兰先生？如果您不是弗里茨，那我就是警察。”
　　院落之外，安静的大街上零星地走着几个目不斜视的人。东德人谨小慎微地埋头于自己的工作，把世界出让给那些穿制服或更为隐秘的、不穿制服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