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椴树下大街》艾奥莉拉

4、叙事·外地口音的本地新闻记者·1938年

　　“我很乐意在这儿一直住下去，尊敬的太太，这是我的工作证。”在菩提树下大街的内巷里的一座小楼上，顶着一头栗色头发的年轻人向房东太太递过一份新发的工作证。
　　“《冲锋队员》记者，伊利亚斯•阿本德罗特。”房东太太把眼镜举起来念道，然后眯眼看了看下方的出生年月和籍贯，又看看眼前笑得像个优等生的年轻人。
　　他从前确实是个靠奖学金读完大学的优等生，但眼下他只是北漂柏林的大军中的一员，刚满23岁，在一家小报找到一份当记者的工作。他有幸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租个小套间，以利于半条街外的报社能在三更半夜奴役他。
　　“可是……我的工资还得过几天才发，所以呃……如果您能宽限些个，我将感谢您的看开。”青年歉意地笑了笑。
　　“我们柏林人管这个词念‘慷慨’。”把自己撑进一身掐腰套裙的中年妇女刻意加重了本地口音，几乎把鼻音哼成了响鼻。她打量着这个体面的外地年轻人。他着装虽然简朴，但脸庞干净，她又拉起他的手反复揉搓。柏林人通过握手来揣度对方的家庭出身，这一点伊利亚斯是日后才知道的，眼下他只是一派好孩子似地笑着。
　　这位穿套装的太太看得很开，“伊利亚斯，我们柏林人不计较这点小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她好像把自己当成整个柏林的女主人了（帝国的哪个女人不知道敬爱的元首并未娶妻呢），她把柏林这两个字的音调拔得格外高，仅次于告别时的希特勒万岁，伊利亚斯暗自想着。他曾经自豪于自己来自富庶的莱茵兰，但是在柏林，他轻俏的小舌音却成为“地方上的人”的标记。
　　可主人总也得尽地主之谊不是吗？于是他愉快地跟着这位普鲁士大妈练习后鼻音，使她更为自己是首都人民而自豪。“感谢您的——科肮——科矮——”
　　送走大妈之后，伊利亚斯像个蕞尔小国的君主那样依次君临书房、卧室、厕所。这里是他的新落脚点，有窗户，有书桌，再到跳蚤市场淘一个书柜，就可以把他寄存在舅舅家多时的书接过来。
　　无论如何，他真的喜欢那句话，“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这里是柏林，帝国的首都，他对自己说着，把这里丹忱家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