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歌·神之救赎》沉沦荼靡

20、初章·交流会（6）

　　巴加兰被达诺伊冻成一坨冰山从屋子里扔出来的同时，雅格尼丝他们刚刚到达下一个宿处。
　　确定不会有人来追击以后立刻全速赶路，就算无法摆脱兰蒂斯的眼睛，也要让他们疲于奔命。
　　这一路是最危险的，什麽事都有可能发生。一旦到了兰蒂斯都城，他们就是受兰蒂斯保护的学员，那时候再出什麽问题，兰蒂斯要负全责！

　　把必要的行李拿进房间，驾车的两个战斗学徒都忍不住去捶肩膀。
　　虽然不是自己跑路，不过这么死赶慢赶赶了一天马车，也真有点受不了。
　　“辛苦你们了。”贝莉安递给他们茶水。
　　“是啊，本来好好的路程，偏偏摊上我们这些倒楣的。”坦恩示意大家都坐下：“我有一个想法。”
　　“说说看。”雅格尼丝问。
　　黑蒙兰德眼珠转了转，起身，悄悄绕到坦恩身后站着。
　　“我们这样始终不是办法，敌在暗我们在明，如果被偷袭，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麽。”
　　听到这里，其他人也隐隐觉得不对：“那……你有什麽提议？”
　　“如果由我一个人先走的话——”
　　“砰！”黑蒙兰德一拳头敲在他脑袋上。
　　坦恩一声没吭，翻个白眼，直接倒了。
　　黑蒙兰德满意地把他扛在肩膀上：“非常好，我带着她去再教育，你们随意吧，早点休息。”
　　雅格尼丝笑眯眯挥手：“今晚戒备的工作交给我，你做好你的事就是。如果坦恩再提起这种建议的话，为你是问哦。”
　　“坦恩说的提议有什麽问题吗？”那两个战士没太听明白，又不是要牺牲自己，只是一个折中的计划罢了。
　　“提议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心态。”雅格尼丝悠然道：“要确切地让他明白，朋友这个东西，就是用来拖累的，累赘啊还是危险啊，千万不要客气！”
　　两个战士学徒一愣，看着贝莉安和拉比丝都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力量有没有巴加兰导师说的那么强大，但在其他方面却是见识到了。

　　坦恩是在一阵飒飒寒风中醒来的，还没等睁开眼睛，先迎来的是头痛——疼死人的那种。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在不断跳跃，风声不断从耳边飚过……飙的不是风，而是自己。
　　“醒了吗？”黑蒙兰德看他睁开眼睛，立刻加快速度起劲儿在树木之间来回穿梭。
　　“黑蒙，你发什麽疯？快放我下来！”莫名其妙把他打晕就算了，现在又莫名其妙把他弄醒，还是用这种该死的方式！
　　黑蒙兰德没有停，一只手按在他肋下，以免他反扑：“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尼丝的意思，让你清醒清醒脑子。所以喽，你也知道我正在追她，怎么可以违逆她的意思。”
　　“屁！快放我下去！”坦恩贴着他的耳朵大吼，不停地吼。
　　黑蒙兰德被震得头晕目眩，连忙找个地方把他放下去：“喊什麽啊……”
　　坦恩懒得听他说话，自己到一边抱头呻吟去了。
　　黑蒙兰德搔了搔脸颊，自己好像过分了点？

　　好不容易这疼痛消失不少，坦恩才算摇摇晃晃站起身：“你……还有尼丝，你们两个什麽毛病？”
　　“出毛病的不是我们，是你。”黑蒙兰德抱着手臂：“和我们保持距离，给追踪者——或者说追杀者下套，是个好主意。一旦我们的圈套不成功，你还可以立刻自我解决，自我牺牲，以保全我们的性命。”
　　坦恩沉默，黑蒙兰德每一句都说对了，他还能反驳吗？
　　“坦恩，你的脑子真的是有问题！”黑蒙兰德突然又要伸手捶他。
　　“喂！你别以为还能有第二次。”坦恩眼疾手快地挡住。
　　“没有吗？那我们就来试一试。”
　　兴致忽来，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发泄，两个大男孩很快打成一团。拳进脚出，你来我往，直到出了一身大汗，畅快淋漓。

　　“哈哈……哈哈哈，离开学院这一阵子，我们都没动过手。”黑蒙兰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精灵的形象全毁。
　　坦恩露出一个微笑，也坐在一边歇息。
　　“喂，明明很开心，你就不能笑大声点？只有我一个呵哈哈的很傻。”黑蒙兰德伸手推了他一下。
　　“习惯了。”坦恩拍开他的手：“知道傻的话，闭嘴不就好了。如果你现在的样子让其他人看到，形象破灭。”
　　“反正只有你看到，有什麽关系。”黑蒙兰德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拍着身上的灰，摘下头发上沾的草叶：“还是那句话，别什麽都自己扛着，就算你真能扛起那么多，我们也不愿意你那么做。”
　　“明白你的意思了。”坦恩拉他一起站起身：“说这话肯定不是你想听的，不过我还是要说：谢谢。”
　　“的确不是我想听的……不过不妨碍。”黑蒙兰德一笑：“不客气。”

　　两人刚刚走了一步，也许是两步？疲惫的感觉立刻袭来，很奇怪，带来一股浓浓的困意。
　　黑蒙兰德甩了甩头：“我的体力下降这么快吗？只是打了一架，竟然困了……”
　　“我也困。”坦恩回答了一句。
　　黑蒙兰德突然拉住他，弓弦轻弹，在他和坦恩的手臂上一人割了一下。血丝渗了出来，疼痛让精神一振，神智立刻清明不少。
　　坦恩也察觉出不对，他们似乎是被人暗算了。
　　“撑着点，我们必须尽快回去。”眼皮仍然在不住打架，只要合上，就会沉入沉沉的睡眠中，身体的痛楚根本无法彻底让他们摆脱。
　　可恶……就顾着自己打架，竟然疏忽了对周围的防范。
　　两人尽量用自己的最快速度，却发觉这一路竟然如此漫长。
　　“你说说你，带我跑这么远。”
　　“我又没有想那么多……”黑蒙兰德嘟囔着：“话说，算计我们的也该出现了吧？多好的机会啊……”
　　“你希望他们出现？”
　　“早出现早好，这么拖着在暗处，天知道还会给我们下什麽绊子。”
　　话音方落，坦恩的脚突然一软。黑蒙兰德立刻伸手去扶他，却一个踉跄，差点自己也被他拖倒。
　　“你个乌鸦嘴……”坦恩已经无语了，有没有这么倒楣的？
　　“我不确定这真的是我的错。”黑蒙兰德咕哝了一声，长弓紧紧握在手中，到了这个地步，好像他们只有拼命一条路可以走了？
　　坦恩咬牙，拿出匕首在自己小臂上再割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拼命与否是次要，如果打到一半睡着，那才是大问题。
　　“只凭我们可以吗？”他不确定地问。对于战机的把握，黑蒙兰德比自己强。
　　“也许可以……”黑蒙兰德默默算计着：“如果我们有足够时间的话，坦恩，你可别让我失望。”
　　他身体晃了晃，颓然倒地，双目紧闭。
　　“喂喂！天——这是谁不让谁失望啊？”坦恩翻翻白眼，感觉自己也已经到了极限，虽然非常不甘心，仍然低咒着倒了下去。

　　一分、两分……一刻钟过去，空地才显出两个人影。

　　“真的晕倒了吗？”一个人问。
　　“就算一开始不是真的，现在也是真的。”另一个人冷笑道：“在我的毒下，谁能装这么久？可笑这两个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人缓缓走过来，伸足踢了踢。
　　“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坦恩·拉尔曼杀掉，至于另外那个……哼，精灵一族向来很值钱，不管卖到哪里都一样。”
　　蹲下身，两人带着戒备细细看着，的确是睡着了，鼻息沉沉，就算手里还紧握着武器，也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不过你别说，这精灵还真漂亮。”伸手在黑蒙兰德脸上摸了一把，两人不停发笑。
　　“要是你喜欢，我们可以带他先到一边去一下，不过，先得把这个男人干掉。”
　　“这个自然。”
　　拔出刀，高高举起，刀锋映着凌厉的光芒……
　　可惜，这刀锋再没有落下来的机会。

　　黑蒙兰德一手抓着他的肩膀，锋锐的匕首刺进他脖子，划开了喉咙。
　　另一个人大惊失色后退，却被铁棍扫过，听到骨头清脆的断裂声。
　　黑蒙兰德喘息着拔出匕首，然后小心翼翼，从自己肘弯内侧拔出一片又薄又锋利的琉璃，止住即将喷薄而出的鲜血。
　　刚刚他们就是利用这个保持清醒，肘弯受伤带来剧痛，压制着不会造成大出血……
　　不过这个滋味真的不怎么样。

　　黑蒙兰德在一边龇牙咧嘴，坦恩却压根儿忽视了自己的伤，铁棍顶在那个断腿之人的胸膛上：“比莱特，这次是你啊！拉尔曼家的人，是不是都跑出来暗杀我了？还是说只有像你这样的渣滓，才有这种好心情！”
　　“不不不……坦恩，你听我说，我也是被逼迫的。”
　　“被逼迫？少跟我开玩笑，比莱特，你到我不了解你吗？像你这种小人……”坦恩铁棍又往前送了送，压得他喘不过气：“你肯定是自作聪明请命来抢功劳，结果发现这是块你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所以才求饶不是吗？”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比莱特不住向后退：“坦恩，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那么做对不对？拜托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放过我吧？”
　　“情分？呵，我和兰蒂斯早已没有情分，至于拉尔曼家……”坦恩的铁棍突然前送，硬生生顶穿了他的胸膛：“至少我和你之间如果有这份情谊，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就算是拉尔曼家的人又如何？来杀他的，他没有放过的理由。
　　反正一切已经结束，就让自己的手染满同族的鲜血，让拉尔曼家和兰蒂斯一起归于尘埃。

　　黑蒙兰德拍拍他的肩膀，帮他拔下琉璃片，止了血：“先回去，我不成了，再来人的话，我们两个都要废在这里。”
　　“嗯，走。”坦恩立刻迈步。
　　“等等。”黑蒙兰德拉住他，塞给他一瓶药：“喝了，能帮你提提神。”
　　看着坦恩把药水喝下去，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在他身上打了一个能够凝聚精力的咒文，然后冲他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的坚韧性好像真的没有你好。”
　　歪在坦恩身上，呼呼大睡。
　　坦恩彻底无言，他就这么相信自己能把他带回去？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三个女孩都没想到，两个大男生精神奕奕出去，竟然是躺着回来的。
　　坦恩刚刚踏入她们房间就“噗通”倒在地上，至于挂在他身上的黑蒙兰德，早已经人事不知。
　　贝莉安惊呼一声，圣光先一步洒了下来。
　　仍然半丝反应都没有，地上那两个人就像死了一样。
　　雅格尼丝和拉比丝一人扶起一个，把他们拖到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贝莉安焦急地问。
　　“让我看看……是诅咒。”拉比丝掀开两个男生的衣服，看看前胸没有痕迹，立刻翻过来看后背。
　　果然，两个人后背上都有一个泛红的印子，呈不规则的圆形，内里淡淡的纹路中似乎有些看不清的符文。
　　拉比丝的手指抚了上去：“还好，只是暗心纹，让他们睡一觉而已，没有大问题。”
　　“只是让他们睡觉？呵，看来坦恩是托了黑蒙兰德的福，才没被直接下毒。”雅格尼丝摇头：“是不是男生都缺乏警惕心？”
　　“是不够细心才对。”贝莉安拉起被子给这俩盖上：“我今天在这里守着，你们俩去他们的房间休息吧。”
　　“还是我守着，你们去休息。”雅格尼丝把她扯起来，推给拉比丝：“比起探查力和爆发力，你们俩都比不上我。今晚就交给我了，如果他们敢来，我就烤顿人肉给你们吃。”
　　“谁要吃……你小心点，我们就在隔壁，有事叫我们。”
　　“去吧去吧。”

　　挥手送走他们，雅格尼丝弯腰，零零碎碎在窗户、门口和天窗附近放了七、八的魔法陷阱。杀伤力不一定太强，不过如果有人不小心闯进来，就会知道什麽叫郁闷了。
　　一切做完，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这两个男孩睡得正熟，尤其是坦恩，轻轻发出鼾声。
　　很累了吧？虽然从未表现出来，但是自从进入兰蒂斯，或者说自从走上这一路起，他一直没能安心过。
　　每个人碰到自己挂心的事情，就和笨蛋一样……
　　那么坚持，又那么难过。

　　窗子是半开的，透过窗能看到隔壁房间的灯熄灭，外面黑漆漆一片。
　　自己呢？
　　自己遇到这么多事情，理解的无法理解的，是不是真的不在意？
　　旋即摇头苦笑，在意也没用啊，自己的事情又和他们不一样。出生、父母、达诺伊、梦、力量……
　　无论哪个都是一头雾水，不要说理解，甚至连源头都找不到。
　　不过和他们相比，这种‘不知’，是不是反而更幸运一些？

　　坐在这里，看着月亮一点点升高。

　　“……来……女孩……”窗外传来模糊不清的语声，除了些许几个字符以外，其余全部被风吹散。
　　雅格尼丝没有动，只是抬头看向声音出现的方向。
　　那是星光吗？黑暗中略略闪烁的光辉变成一条线，扭动着聚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人的形状。
　　他靠近窗口，声音也变得清晰了不少：“女孩，过来。”
　　雅格尼丝想了想，起身走到窗前，隔着一扇窗看着它，之间的距离只有二三米而已。
　　“女孩，我叫做普洱婆逻斯。”白色的影子柔声说。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理所应当，梦之使者，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名字。”
　　“这个梦之使者，我一样没听过。”雅格尼丝淡然说。听着像什麽神使一样，让人觉得不舒服。
　　“无所谓，女孩，世人常不知我。”白影缓缓伸出手：“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听听吗？”
　　“长夜漫漫，又没办法睡觉，听听也无妨。”随着那只手伸上来，雅格尼丝的身体立刻后退，只是稍稍退了一点，仍然保持者安全的距离。
　　“对我而言，和人类的交集从没有那么重要，互惠互利而已，很轻也很淡。”白影点点自己，又点点她：“这种交易，被称作一种平等的交换，是对人类的馈赠。”
　　“交易内容。”雅格尼丝还那么平淡，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刚才蛊惑人心的话。
　　白影沉默半晌之后，慢慢后退。他的目光转向另外的房间，显然，它发现雅格尼丝并不是一个好对象，已经在想着更换交易对手。
　　“她们睡着了。”雅格尼丝微笑道：“恐怕你的交易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感兴趣，所以你还是和我说吧。”
　　白影转头看着她：“你——并非没有欲望，而是隐藏得很深，我差点错过了。”
　　“因为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不过要求太多，贪婪或者奢望，都不会有好结果。”雅格尼丝又退了一步，手已经放在窗上，作势要关：“如果你不说的话，我还是把窗子关上，有些冷。”
　　“这个，送给你。”白影手中托出一个圆盘，晶莹剔透，好看得很。
　　“很漂亮。”雅格尼丝反应并不热切，显然不是很喜欢。
　　“它能够帮你突破一个无法突破的境界——当你达到极限的瓶颈时。”白影的解释也很平静。
　　但是，雅格尼丝的眼睛却睁大了。
　　突破瓶颈是什麽意思？绝对不是单纯的增强力量。
　　就像有的法师永远停留在某一阶位，他们的力量仍然在增加，却无法领悟到更深一层的知识，他们被局限在某一高度，永远无法突破。这是精神和自身潜力的不足，永远无法通过努力补全。
　　可是一旦有这样一个东西，就等于突破了自己今生的极限，所提升的就不仅仅一个等级那么简单了。
　　这玩意……雅格尼丝看着，就觉得手痒痒。
　　的确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馈赠，太过诱人。
　　“你希望我拿什么来换？”
　　“那个人。”白影指向屋内：“他的灵魂已经不被允许羁留在世间，我要将他带走，去另一个世界。你只需让开，这件东西就是你的。”
　　“我的？那倒是不错……知识我要如何相信你？你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奇异而陌生的生灵。”
　　“签下契约，我们可以。”白影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以主神之名，只要你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们的契约就此达成。”
　　“只要我真心真意接过。”雅格尼丝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不移的伸向那闪着银光的瑰丽圆盘。
　　白影颤动了几下，成功了！
　　雅格尼丝的手却中途停顿：“可惜，如果现在我接过来，不是心甘情愿的话，是不是契约就不算？”
　　白影一愣，雅格尼丝已经出手，用力把圆盘拍到一边。
　　“兰蒂斯派来的人够多了，如果你今天不打算动手就滚吧，我们日后自有再见的时候。”
　　“…………好。”白影在那一瞬间卸去飘渺之感，倏然后退，隐入夜幕中。

　　这个好像很强呢，雅格尼丝抬起手，发觉自己的指尖在隐隐发抖。
　　真的，好强！
　　如果真打起来，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

　　兰蒂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