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转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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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有时是一种重复，重复地遇见相似的人，重复地听见相似的话，
她们最后都走了。
那个时候相信，她们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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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中学的铃声不是一成不变的叮叮叮，而是那悦耳的短鸣，踩着婉转的铃音，春天还没来临，高一下学期就开始了。
高一一班来了一个新学生，从七楼的教师办公室到一楼，到最左边的一班要经过好几间教室，那时每个人班级的人都在上课，阳光照进敞开的窗户，有人软趴趴地匐在桌面上打嗑睡。大冷天，不穿袜子的女生脚下是一双低跟拖鞋，叭叭地落在水泥地上，在空旷的走廊不停回响。
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把她带到了讲台上，底下不时有人交头接耳，弄不清是因为她明黄色的爆炸头，还是她脸上浓到不能看的妆。她不甚在意地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眼睛晃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孔，最后，对着幸福停下来，“大家好，我是齐璐，郑齐璐。”
班上没有空位置了，老师让几个男生从隔壁班搬了一张桌子，齐璐于是坐在了幸福旁边一组的最后桌，她砰地把书包丢到桌上，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包零食丢进抽屉里，跷起二郎腿一晃一晃地开始听课，准备一点说，她是在看黑板，偶尔观察老师。
齐璐，郑齐璐……
幸福不会忘记这个名字，虽然她的脸花到让人弄不清她本来的样子，但那两只似笑非笑的眼睛，她是不会忘记的。
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在爸爸的朋友家第一次见到齐璐，扎着两个羊角辫，因为弟弟抢了自己的一只雪糕，她从冰箱里将盒装雪糕拿出来，用勺子一瓢一瓢地舀出来砸向弟弟。最后，被她爸爸叫回房里不准她出来了，她拨开爸爸伸过来的手，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门口中，在那双朦胧的眼睛里，没有泪水。
其实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到现在以至于一直记着有个叫齐璐的女孩。不过，齐璐家已经搬走很久了，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算是转学，为什么是八中呢？这点幸福不得而知。
一整个下午，没再和齐璐有任何的眼神接触，倒是她夸张的打扮招来很多隔壁班的同学有意无意的目光。大家好像都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很好奇，可是，却没人敢上前搭讪，因为她的眼神冷冰冰的。
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下，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放学后，幸福去隔壁找叶生，高中以后就不像初中时那样蹦蹦跳跳了，教室里空空的，只有汪家绿一个人，“你找叶生？学生会临时有事，他走了。”
慢慢的，他们之间有了共识，其实，主要是针对叶生的，如果他有事，或者他很忙，她不必等他，直接回家。
沿着校园的路，只有她长长的影子被夕阳的光拉得很长很长。
没有赶上二路车，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到家了。幸福没想到这么快又和齐璐见面了，和她一起出现在她家的，还有齐璐的母亲赵以娴，还是像许多年前一样温柔的赵阿姨，给幸福一种见到叶生妈妈的错觉。然而，齐璐却是一张闷闷不乐的脸。吃饭的时候，她妈妈给她夹菜，她迅速把菜丢回母亲的碗里，完全不管是在别人家里，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这让赵以娴不免有些尴尬。钟立言笑了笑，问起齐璐爸爸的近况。不到一会儿，齐璐干脆就把筷子丢开，皱眉说，“我不吃了！”
赵以娴终于忍不住训起女儿，“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算了算了。小孩子吗？”钟立言忙打圆场，咳了一声，“那个……幸福，你陪齐璐聊天什么，或者去外面玩一玩吧。”
可是……她还没吃完呢……
幸福还是放下了碗。
齐璐抱着胸，挑剔地打量着幸福的房间，“也不怎么样嘛。你爸爸不是挺有钱的吗？”
窗户应该更大一些，地面应该铺上高级地毯，枕头也不能随便是全棉的就行了……幸福靠在床上看书，不怎么理她，两个人像怎么也牵不到一起的木偶，各自活动各自的。
她正看得认真，手上的书却不翼而飞，齐璐眯起眼睛，脸离她很近，声音冰冷，“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东瞧西看。”
她以为她是谁？幸福张了张嘴，看在齐璐是客人的份上，决定不与她计较。
不到一会儿，幸福听到齐璐尖叫了一声。书是新的，齐璐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过猛，掌心开了一道口，幸福跳起来，立即去找急救箱。
知道后来发生什么可笑的事情吗？当她拎着急救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房间时，里面站着几个大人，看样子也才刚到而已，齐璐一脸委屈地咬着嘴唇，活像被人欺负惨了似的，“算了……幸福不是故意的。她讨厌我吧……”
所有的目光，来自她父母的，来自齐璐母亲的，质疑的，厌恶的，失望的，来不及穿鞋的脚直触大理石地板，冷意腾腾地从沁进脚底板里的每一根血管。
廖茵连忙跟赵以娴道歉，幸福的袖子紧紧地被妈妈纠着，她好像一直没有长大，她差不多和妈妈一样高了，可是，她觉得她还是那个小女孩，害怕又渴望着母亲的碰触，就像皮肤被掀开，底下的伤口都露出来了一样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被爸爸妈妈用那种眼神看过了。
----不是这样的。是她自己弄的。不关我的事。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扇棕色的门已经合上了，颜色慢慢退去，记忆里，连她的背影也变成白色……
齐璐握紧包扎了的手走出钟家，赵以娴离开前，对幸福说，请她在学校多照顾齐璐。她的眼神很复杂，说这话时，也是悄悄的，只有幸福一个人知道。刚发生过那种事，她难道不怕她在学校会“欺负”齐璐吗？
路边光秃秃的树下，齐璐不耐烦地喊，“你走不走啊？”
随着时间渐渐走远，幸福才有点明白赵以娴的意思，齐璐在索海的家里只有一个外婆，父母都继续在外地工作，她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才回家和外婆在一起。赵以娴说，“这孩子太叛逆了。”
幸福想，齐璐该不会是对她弟弟做了什么过份的事被“流放”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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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有了人生中第一张银行卡，存折在她父亲那里，每个月都能收到为数不少的零花钱。站在街道旁边新装的ATM机前，她把硬硬的卡片放进插口里，按了四个密码，而后，呆呆地望住屏幕上出现的数字后面那好几个零......
天气转暖了，遇到好天气，昼夜温差就大了起来。幸福拢好棉袄，后面嗒嗒地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果然又是齐璐，穿着厚厚的裤子，上衣是紧身的那种，她嚼着口香糖，头随着耳机里的音乐左右摆动
那个年代MP3像手机一样对大多数学生来说是个“奢侈品”。黑白屏幕，一千多块钱买到的MP3只有一百二十八兆的内存。
同时早到的凌利欣小跑上来，她刚从宿舍出来不久，“幸福。你怎么越走越快了？”利欣看表，“离上课时间还早呢。”
走读生和寄宿生还是有差别的，寄宿学生要早起做晨操，晚上还得上自习，保持床位整洁，衣服也得自己洗。宿舍楼里还有生管，几点几点要回宿舍，几点几点必须熄灯。
像齐璐这样的孩子能适应宿舍生活吗？心里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齐璐来八中不到一个月，已经是“恶名昭彰”。衣服乱丢，和隔壁宿舍的女生闹不和，被人投诉了好几次。
利欣在幸福耳朵旁边小声说，“周末她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在宿舍里说她。”
---大家给她起了个外号，怪胎。
于是，总会时不时听见有人说，那个怪胎怎么样怎么样......有男生，有女生，他们都不喜欢齐璐，但是，却没人敢在齐璐面前表现出来，“她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呢。”
“呵呵，有次我闻到她身上......好像是在社会上混的那种。看见她的书包了吗？都没见她打开过，里面不会藏了把刀吧？”
“嘘......还好没和她一个宿舍......”
“听说她半夜梦游......”
“......怪胎......”
只要齐璐不在，有女生的地方，有人的地方，都能听到齐璐的事情。亲眼目睹的那一次是在一次早读课，幸福刚一进教室的门，就觉得班上的气氛怪怪的。齐璐这组轮位到靠窗的位置，她靠墙壁，听MP3，照样谁也不理。只是她前桌的男生脸色难看至极。
铃声响了以后，利欣悄悄告诉幸福，“昨天晚上，孙凯文动了齐璐抽屉里的笔记本。”
寄宿生都喜欢把书放在教室里，因为早上下午晚上，几乎全天都在班级。齐璐星期天晚上不在，孙凯文坐在她的位置上，顺手就碰了她抽屉里的笔记本。
---是你动的吗？
---顺手嘛。你怎么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
孙凯文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承认了。齐璐笑了笑，拎起他的书包往窗户外丢了出去，轻拍了手两下，“我也顺手了。”
“孙凯文的笔盒都坏了。书散了一地下......”
“利欣，你还说？老师来了。”
齐璐怪的事传到隔壁班，人尽皆知是在春天正式来临的那日。
树木一夕之间变绿了，跑到教学楼后的矮坡上去看，樱花树也水灵了不少。
“晚上来看我比赛吗？”
“啊--”幸福吓了一跳，埋怨地说，“你吓死我了。”
怎么一惊一乍的？盯住她圆滚滚的眼睛，叶生淡淡地说，“你以为我是你？”
幸福咕哝地踢踢脚下的青草皮，“我是你就好了。后面跟长了眼睛似的。”她是藏了很多次，哪次有吓到他？
还好意思说？他揪了揪她的长头发，“钟幸福，你不觉得很幼稚吗？”从五年级到现在，都喜欢躲在身后吓人。
她两边手握住他的左手掌，眼睛弯成月牙状，“我就喜欢突然冒出来给你一个惊喜。”
给他惊喜？叶生才不信呢。她是想看他吓傻的窘样吧？可惜，那是装不出来的。“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她就是高兴，仰起头，“叶生，你说，这棵树有多少年了？”
“三年。”
“怎么可能？”当她是白痴吗？几个人牵着手才能抱住的树干，怎么可能三年？
叶生自有他的道理，这间学校的校龄只有三年，很明显，这棵树是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明白了吗？”
“那还不是一样，都是树嘛。”
他毫不退让，“当然不一样。连根都拔了，换了新的地方，当然要重新算。”
他这个人一定要这么较真吗？幸福还是沿袭一贯的做法，说不过就耍赖，“反正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
“嗯，反正，在我这里是不一样的。”真是不讲理。不过，逗逗她也挺有意思的。叶生莞尔。盘腿坐下，“离我远一点啊。”他也好安静地看一下书。
没一会儿就见她像小狗似地黏了过来，“那三岁就三岁吧......”
他挑了眉多看了她两眼，“钟幸福，你怎么立场这么不坚定啊？”
这种类似质问的语调再次把幸福吓住，她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他说不一样，她才改的。心里升起一股闷气，她哼地一声转过身，“我就是没立场，没坚持，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教过我什么叫立场。”然后就跑掉了。
说生气就生气，他基本已经习惯了，抬腕看表，算算也差不多五分钟了。他耐心地站起来，好笑地望着去而复返的那个人。
“笑吧笑吧。没人性。”以前不是这样的，怪来怪去都怪自己，怕他也会生气走掉......志气也不值几个钱，叶生比较重要。
“我说你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怎么生气就跑？”
“我哪有跑？我就是随便走走。”幸福嘴硬地说。
随便走走？叶生睨了她一眼，抬手弹去衣摆沾到的草屑，“哪天走丢了，看你怎么办？别指望我会去找你啊。”
看她转过身，又想走吗？脾气越来越坏，“唉......本来还想问，周末要不要来我家？”
没三下，袖子就被人抓住了，“要，我要去。”
去就去，干嘛......干嘛靠这么近？叶生皱眉，脸不自然地红了。
满心欢喜的幸福根本察觉不到面前人的异样，“喂，你刚才惹我生气了。周末要做我喜欢吃的菜，知道吗？红烧排骨，糖醋鱼，一样都不能少。”
他觉得整个胸膛都鼓了起来，没见过这么现实的人？
“哦，晚上有球赛，我也要去看。多投几个三分球，叶生。”
“晚上再说！”把书丢给她拿，他迈开步子向教学楼走去，被她气到了......
那一天太阳很好，体育课，老师教同学们三级跳远，很远开始冲刺，即将到白线前的位置大步跨三下，然后，一跃跳下沙坑。
“又踩线了，钟幸福。”
她试了两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过快的关系，右脚渐渐的发痛，不受控制地跟不上左脚的节奏。这一跤跌得不轻，离她最近的是齐璐，她极不情愿地向幸福伸出手。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幸福抓住了齐璐，就在她借力准备起身之际，周围的人听到老师说一会儿再累，解散开，齐璐猛地抽开手，她用了很大力气，猝不及防的幸福狠狠地摔到了沙坑里。
齐璐翘起半边唇线，看见幸福手关节处的破皮，竟然一点内疚的神色也没有，她笑得特别刺眼。
讨厌一个人不容易，但是，真的很难喜欢她。
只是满头是汗的幸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怪齐璐，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左腿好像失去知觉了......
“她怎么那样啊？”
“我看见齐璐推幸福了。真恶心。”
最后是利欣把幸福扶起来，练习完的她松了一口气，坐在旁边。重新回到沙坑边的同学们接着练习，老师报名字，下一个是齐璐，她的腿部力量很好，似乎经过专业训练，完美的计算，充满爆发力的冲刺，一跃向前，跳入沙坑，稳稳站住脚跟的齐璐回过头，只有老师一个人为她鼓掌。
离快下课还有一些时间，有的人回班上，有的人去小卖部买饮料解渴。幸福摸了摸脚，似乎好了一点，可是走起路还是很费劲，教室门口的白水泥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太过强烈，她微眯起眼，齐璐搬了把凳子到外面，她坐下来，脱掉了自己的裤子......
“你在干什么？”
“脱裤子啊。”她不以为意地说。不可置信的，她穿了三条裤子在学校，这种天气穿毛裤难怪会热。下课铃响了，外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没有转身，但是，幸福还是感觉到了那些鄙夷的目光，有人甚至笑出了声音。而齐璐呢，戴着半边耳塞，不慌不忙地把毛裤脱掉，再把外面的裤子重新套了上去。
她做完这些事之后，才记起自己的脸，汗水融去了她脸上的妆，齐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小丑一样滑稽可笑，可她走过幸福身边的时候，仿佛猜到幸福要说什么，幸福看到她对自己笑，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褪去妆的脸孔清秀干净，大家看见走进班级的齐璐，简直认不出她来。太多揶揄的目光让齐璐心情很不好，她和班主任说要请假。四十几岁的语文老师生平第一次听学生说因为脸上的妆花了，所以要请假。
化妆在一中是不被允许的。在八中也不被允许，不过，老师说的话没几个人听。齐璐是不怕被罚的，大不了就在班上睡，慢慢的，也没人管她了。
第四节课，齐璐从宿舍回来，妆画得更浓了，眼影是暗紫色的，吊在眼梢处，就像恐怖电影走出来的女主角，班上正在课间休息，她见到幸福低头正认真写着什么，忽然兴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途经她身边的时候，把MP3调大，然后，扯下一边耳塞弯腰塞进她的耳朵里，摇滚乐让幸福觉得她的耳朵都要聋了，旁边是齐璐前俯后仰的笑着，她的声音有点沙哑，笑起来出奇的好听，陡然间，有人捉住了自己的肩膀，齐璐撞上幸福的目光，她把她整个人拉近，用只有她才能听得见的音量问，“齐璐，你抽烟？”
上课铃打响，同学们陆续都回来了，齐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MP3里重复播放着一首歌，摇滚歌手乐此不疲地唱着：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悔恨
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
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转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