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藤田五郎[一輪咲き（孤芳）番外篇]》米多利

2、2

　　冲田总司的墓被打扫得很干净。
　　正值春天，寺庙内的樱花开得烂漫，随风飘舞的樱瓣仿如吹雪般，落在天才剑士的墓前。
　　簇拥着那个名叫千鹤的孩子采撷而来的白花，宛如一场春日盛宴。
　　有花有酒，这是让多少战死沙场的孤魂野鬼艳羡的归宿啊。
　　但是藤田五郎深知，这宁静的美景在自己这位旧友心中，是多么荒芜的存在。

　　冲田总司最后在病榻上的想法，藤田现在也不愿去猜测。
　　命运本就爱戏弄人。
　　比如他们之中最希望成为“剑”的冲田总司，终究没能在战场上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刻；
　　比如他们之中最不把性命当回事的自己，选择留在战况最惨烈的会津战场，却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在斗南的四年，他时常会想起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想起那些鲜活而生动的面孔，永远地消逝在战火之中。
　　而他活在了这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新时代。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因为他惯用左手之类无足轻重的理由而嘲笑他，但他却再也找不到像试卫馆，像新选组那样有着强烈归属感的所在了。
　　藤田五郎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已经三十岁了，不像十年前有着满腔热血可以随意挥霍。但对接下来的人生，他依旧没有任何想法。
　　他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但是一个人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哦。藤田终于恍然大悟。所以他才会就这么下意识地走到了专称寺门前么？

　　整个祭扫的过程没有人说话。
　　藤田五郎只好对自己露出苦笑。
　　哪怕是在新选组的时候，冲田总司也绝不是个可以倾诉烦恼的对象。
　　虽然藤田并没有试过，但他认为结果不外乎两种情况：
　　不是跟不上总司跳跃的思维被完全领走了话题，就是被他恶质的玩笑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总之建议什么的是不能指望的……更何况，总司是个比起他来更不会考虑未来的人。

　　走吧。藤田想，即使继续留在这里，一座冰冷的坟墓也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而他真正想与之相谈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可能连墓碑都没有留下。
　　心底突然钝钝地痛了一下。

　　藤田五郎毫无征兆地转身离开。仅仅数秒之后，后方就响起了均匀的脚步声。
　　他知道那是阿苑。她就像个真正的好妻子那样，会毫无怨言地，安静地跟在男人身后。
　　……妻子？
　　藤田猛然回头，正好撞见她那颇有深意的微笑。
　　伴着打扫院子的僧人“啊夫人，今天和您家老爷一起来了啊？”的背景音，藤田瞬间觉得自己又被摆了一道。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恶劣了。比冲田总司还恶劣。

　　直至走出山门，阿苑才畅快地笑出声来。
　　先前在墓所里像个大家闺秀般默不作声的小千鹤，不明所以地扯着母亲的袖子。
　　“很有意思么？”藤田五郎的声音不自觉地蒙上一层寒意。
　　换作她还在饼屋当手代的时候，是断然不敢开这种玩笑的。况且还是在自己女儿的面前！
　　“因为我想确认一下，藤田先生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阿苑略略收敛了笑，露出有些欣慰又有些悲伤的神情。
　　“你一点都没变呢。”

　　配合着她淡漠的声音，这句话衍生出远比其字面意义深远得多的内涵。
　　藤田五郎沉默了。
　　他本就是个愚直的人。
　　即使左手握剑不被任何道场承认，他仍然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道路；
　　即使新选组所抱持的武士道被人嘲笑不合时宜，他仍然愿意为之奉献一切；
　　就像挺身立于激流中央的石块，当身边的伙伴纷纷被冲走，有的落进平静的下游，有的沉进冰冷的河底，有的被拍到岸沿粉身碎骨……而当潮水过后，风平浪静之时，仅余他独自立在那里，身边空空荡荡，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委屈。

　　阿苑爱抚猫咪一般用手磨蹭着女儿的下巴，望着藤田的目光充满女性特有的温和。
　　“藤田先生，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坐坐吧？”
　　明明是软软的京都腔，不知什么时候也带上了江户女人那不容置疑的口吻。
　　“为何？”
　　藤田五郎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他有强烈的预感，这个女人绝对会再次拿自己开刀。
　　“咦，藤田先生不是一副有什么事想找人商量的表情么？”
　　“有么？”
　　“有的。”
　　阿苑肯定地颔首，然后低头寻求女儿的支援。
　　“对不对，千鹤？”
　　“嗯哪！”
　　也不懂“嗯”个什么劲，小千鹤只管仰脸朝他笑得连太阳都黯然失色。
　　原新选组三番队队长，会津新选组代理局长，在枪林弹雨中也不曾有一丝胆怯的藤田五郎，发现自己居然被这对母女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