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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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天，藤田五郎站在专称寺的山门前，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没有走进去。
三天前，他刚从斗南回到东京，距离上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有四年了。
他其实并不是有意识地要到这个地方来。
对，他本来只想看看久违的东京，随便出来散个步的。
对，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这个地方。
对，连花都没有带，怎么都不像来祭扫的。
……嘛，反正比起花来，那家伙会更想要酒吧。
“唔。”
他想要转身走了。
反正也不是来祭扫的，更没有带酒来。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进去似乎有些不合适。
但空着手去祭扫也太不像话……
那就去买壶酒吗？
……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走掉比较好。
“呐，叔叔，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了银铃般清爽的笑声。
藤田五郎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笑眯眯地仰脸凝望，似乎已经观察他在门口转了好几圈。
女孩子穿着一身面料很好的粉绿色和服，上面缀着些红色的树叶，宛如春天般活泼。
她长及肩膀的乌发被用一根同色系的宽丝带束在脑后，在头上形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这好像是西洋传过来的，名叫缎带的东西。
但在藤田五郎看来，这样的装扮在她身上没有丝毫不和谐，反而让这个女孩更显得纯真可爱了。
“叔叔……？”
女孩子的手上捧着一束白色的小花，大概是她刚刚在路边随便采的。
真难想象穿得这么金贵的好人家的小姐会蹲在路边粗野地扒开泥巴……
但她仿佛毫不在意，指甲里还沾着灰灰的土粒。
虽然只是无名的野花，但被这么紧紧一簇握在她的小手中，也透露出恬淡无瑕之美。
见藤田五郎直盯着她的“战利品”，小姑娘笑着踮起脚尖，把花塞进他手里。
在她手里那么满满当当的一束，递到他那儿却不盈一握。
“叔叔是来祭扫忘了带花吧？这个给你！”
“可以吗？”
“嗯！”
女孩子毫不犹豫地贡献出花束，灿烂的笑容让藤田莫名地产生怀念之感。
……话说回来，难道这女孩也是来祭扫的吗？
这里是冲田家的墓所。
庆应四年因肺痨离世的冲田总司的墓，就在这里。
虽说已是明治年间，但对当年旧幕府一派的敌对意识仍残留在新政府的某些人心中。
与冲田家无关的人员断然是不会随便来祭拜的。
藤田五郎再次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子。
好像听说冲田的姐姐回到东京来了，莫非是他们家的孩子么？
这女孩的眼角和鼻子确实让他感到熟悉，但绝不是因为冲田家。
而是某个他见过的女人。
“你是来祭拜谁的？”藤田向着女孩俯下身。
“我也不知道哎！”她即刻回答道。
“呃，为何会不知道？”
“因为除了人家名字以外的汉字，人家都不认识嘛！”女孩子理直气壮地鼓起了脸颊。
她指的是墓碑上写的逝者的名字吧。
藤田五郎叹了口气。
这女孩子如春阳一般明朗的表情和他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
在她的眼里，祭扫逝者大概和新年参拜是一样的意义。
“就你一个人吗？我是说……没有大人和你一起来？”
“有的呢。”女孩子点了点头，“我妈妈就在后面哦。”
正说着，从街道上缓缓踱来一个穿深青色和服的女子。
她手中提着一壶酒，优雅的步态中透露出一丝干练。
像是早年过着辛苦的生活，而后才经由优渥的物质条件熏陶出的高贵与坚忍并存的气质。
“妈妈！”
小姑娘飞奔过去扑进她的怀里。
“怎么了？”
女子温柔地抚着女儿的头，抬头远远地扫了藤田一眼。
“你是不是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千鹤？”
这个名字，险些让藤田的心跳错过一拍。
他随即提醒自己不可能。千鹤这个名字如此常见，只不过是重名而已。
明治二年听闻土方局长于函馆身亡的消息之后，会津藩方面也曾想尽办法进行确认，却一直没有确切的结果。
局长在最后托人送回日野的和泉守兼定及相片等遗物，似乎昭示着他渺茫的生还希望。
而作为他的小姓跟随他的雪村千鹤，也同他一起消失了踪迹。
鬼族的生命力旺盛，受了伤也会马上愈合，所以她应该会平安无事吧。
这几年来，藤田经常这样安慰自己。但让一个阴差阳错成为他们伙伴的柔弱女子，在几乎毫无胜算的战场上经历苦难，始终让他心中像是梗着什么无法逾越的东西般难受。
不，不仅如此……
那个在飘雪的寒夜，如同雪花般安静地降临到新选组的女孩，像纯白的落雪那样覆盖一切、包容一切的女孩，让他们体验到人间最温柔情感的女孩，他或许是最希望她能幸福的人。
然而，连自己的幸福都把握不住的他们，又有什么资格给予他人幸福呢？
藤田深知雪村千鹤在土方局长心中的位置，也无比理解土方局长在这件事上所做的抉择。
换作是他，恐怕也只能如此。而如今时过境迁，他可就是个能把握住自己幸福的人了？
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与雪村千鹤再相遇……
……他能够给她幸福吗？
“……这位大人，真是对不起，小女从小就口无遮拦，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他近前的女子软软地说着带京都口音的道歉之辞。
藤田五郎则完全没听进去，眼睛似是看着她又不似看着她般注视着前方。
直至他听到这句话。
“……啊拉……恕我冒昧，您难道是斋藤一先生？”
蓦然冒出了自己曾经的名字，藤田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还未等他自己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拉响警报，如果此时他腰间还有刀，说不定早就手握刀柄准备居合了。
“你是什么人！”
他咄咄逼人地低吼着，左手紧紧攥着那束白花。
本来站在母亲身边的女孩被这气势所惊吓，迅速躲到了母亲身后，怯怯地望着眼前脸色骤变的叔叔。
女人似乎也吃了一惊，但仍沉着地打量着藤田。
她泰然的神情仿佛是在注视被拔去獠牙的野兽一般，不禁使藤田十分恼怒。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家是木津屋的春咲啊。”
女人抿起嘴唇，用游廓腔回答了他的话。
关于这位艺妓的相貌，藤田已经差不多忘得七七八八了。加上她在岛原时整日浓妆艳抹，连她易名之前素面朝天的样子，藤田都想不起来。
但瞥见女人眼角略带戏弄意味的弧度，那个耻辱的新年宴会的记忆又被再度唤醒（注1），让他尴尬不已。
“……抱歉。”
藤田五郎为自己的反应过度低下了头。
女人毫不介意地笑了。
“斋藤先生，洋服的样子也很合适呢。”
“唔……我现在叫藤田五郎……”
“呵，那也请称呼我为阿苑吧。”
她的女儿已经四、五岁了，从衣装看来，两人的生活条件都很不错。藤田猜想，她大约是在岛原遇到了愿意赎她作妾的商人，而后来到江户的。
女儿的名字叫千鹤吗？用孩子的名字来纪念友人，说实话他倒是没看出来她们的情谊有如此深厚。
“好了，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
没有追问藤田这些年的经历，阿苑一手揽着女儿，一手提着酒壶，邀他一同向寺内走去。
她似乎非常确定藤田会在专称寺前的理由。他不由地感到一阵窘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