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走过无菌区》风行四季

3、第三章

　　夜晚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透出的光亮说明医生还没睡。

　　曲希瑞趴在书桌上，专注的翻着资料。他的头顶悬着一盏古旧的手提灯，所有见过这盏灯的人都以为这是一盏装饰用的，不会亮的灯。现在这盏灯，亮了。

　　在无任何外力施加的情况下，突然窜起了蓝色的火苗。

　　抬头凝视着灯，曲希瑞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半晌，他起身拿起灯，走了出去。

　　昏睡中的展令扬被突然吹来的冷风惊醒了。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一团蓝光飘到花婶床前，停下。

　　花婶站在床边。没有各种仪器的牵制，花婶看上去面容安详，神情平静。只是，不舍的眼神停留在儿子脸上，久久不能移开。

　　曲希瑞走到花婶身边，举着手提灯，让蓝色光芒笼罩花婶飘忽的身影，“花婶，时间到了，跟我走吧。”

　　花婶极难的把眼睛移开，对着医生说：“我儿子下个星期婚礼，我还是不能去吗？”

　　曲希瑞没有开口。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真的不放心的事。阿杰很有出息，小玉也是个好女孩。我知道我是该走了，可是阿杰从小跟着我长大，我这一走，他一个人会不会想不开啊？阿杰小玉都是独生子女，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两个人刚刚一起生活，有个什么矛盾的，谁去劝啊？”

　　“花婶，你的儿子下半辈子是福禄命，家庭美满，妻贤子孝，儿孙满堂。你不用担心他会吃苦。”

　　对于病人的情况，一直持着淡漠态度的曲希瑞突然开口安慰，让人花婶觉得意外又释怀。

　　“医生都这样说了，我好像真的没有留下的理由了。那……走吧……”

　　二人走至走廊，走廊上的灯亮全部隐去，只留黑暗。

　　黑暗中，曲希瑞高举手提灯，提灯光芒大盛，在地上投身出一条宽阔平坦的道路。指着那条道路，曲希瑞告诉花婶，“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此生的一切，与你再无关联。”

　　花婶点点头，走上大道。每向前走一步，花婶的身影就变的更黯淡一点，最后化成点点星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知是谁在远处说着，“医生，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让曲希瑞勾起一个极淡薄的笑。

　　转身，曲希瑞看到展令扬惨白着脸，直直的看着他。他也一动不动的看着展令扬。两人无声的对视着。

　　手中的提灯不知何时熄灭了，走廊里又恢复了灯光明亮的样子。

　　展令扬是在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中醒过来的。不顾朋友阻拦，他撑起上半身，紧张的看着对床发生的一切。

　　才没过多久时间啊，还清晰的记得上次那张床，被人团团围住时快乐的氛围。怎么今天人们的脸上已经看不到那种快乐了呢？

　　围住那张床的人，不约而同的穿着黑色服装。没有人欢笑，没有人交谈。有人默默拭泪，有人小声哭泣。儿子嘶声力竭的哭喊，发疯似的扯着床单。温婉的女孩一边垂泪，一边劝阻快疯了的男友。

　　“阿杰，别这样。你让妈好好走，好不好？你这样，妈要不安心的，杰！”

　　“妈！妈！你回来！不要扔下我一个！妈！”

　　展令扬抓住朋友的手，慌张的问：“怎么了，对床发生什么事？”

　　雷君凡不知原由，只是自然的回答：“对床的阿姨，凌晨左右去世了。刚刚医院的护工来，把她的‘身体’送走了。”

　　“是花婶吗？是叫花婶吗？”

　　“好像是吧，怎么了？”因为性格原因，因为所有心思都放在展令扬身上，所以东邦几人对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并不了解。即使是过目不忘的雷君凡也不能确定对床的病人到底是谁。

　　“去……去世了？”

　　“是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花婶不在了。这样对面凄惨的一切的都有了解释和答案了。可是，造成这悲剧的是谁？是谁？

　　展令扬的视线落在靠门而站的曲希瑞身上。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

　　展令扬不知道看似淡漠的医生，其实也在感受着病房里的悲伤。

　　那个男子的婚礼大概会延期举行，医生这样想着。因为这个男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觉得遗憾。遗憾母亲生前没有好好对母亲，遗憾太快向前进，往前冲，而忽视了母亲已经身体不适很长时间了。即使举行了婚礼，他也会觉得遗憾，在他于众人分享结婚的喜悦时，他最想要给予快乐的那个人不在了。那个付出一切，让他平安长大的人，不在了。

　　第二段人生还没开始，陪伴走过第一段人生的人，不做任何停留的潇洒离去。这样的“交接”太残酷。

　　吐出一口浊气，医生站直身体，走出了病房。再进来时，他会有序的开始今天的工作。

　　半小时后，医生托着吊瓶、针管等用品走到展令扬床前，“要开始打点滴了。昨天打的是左手还是右手？今天换只手吧。”

　　把吊瓶放在一边，医生低头迅速整理起其余用品。四大青年好奇的看着医生的动作。展令扬趁人不备，悄无声息的抓起最大的那瓶吊瓶往医生头上砸去。

　　医生被砸的猝不及防，惊愕的抬头看着病人。展令扬突然的发作，也让四个好友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令扬？你怎么了？”

　　“是你！是杀死了花婶！我看到了，昨天晚上你和花婶说了什么，花婶就不见了！一定是你！”展令扬一把扯住曲希瑞的衣领。所有人都不明白，展令扬到底哪来的力气与怒气。

　　花婶的亲友还没全部散去，听到展令扬的喊声纷纷惊异的看向这边。

　　医生被惹的怒意勃发。狠狠甩开病人的手，医生冷冷的说：“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病情，你不止有胃病和心脏病，还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建议转去精神科找专家治疗！”

　　眼见着情况要失控，南宫烈出来打圆场，“令扬，病人去世在医院里是常有的事。你不要发火，这对你的身体不好。你绝对不可能在昨天晚上看到医生和花婶的。医生也要休息不是吗？而且，我们四个都守着你，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楚，昨天晚上你并没有离开过病床啊。那些都是做梦，都是做梦而已。”

　　“我看到的！是我亲眼看到的！烈！相信我！是他害死了花婶！”展令扬竭力解释。连在他身上的监护仪器发出刺耳的响声，听的四个好友心惊肉跳。

　　医生深吸气，压制着想要痛打病人的冲动。最终，甩袖离去。

　　“令扬，你不要这样子……到底为什么啊？那个花婶到底是谁？”向以农看着糟糕局面，感觉无比的挫败。

　　“这世界上，第一个、唯一一个和我萍水相逢却愿意关心我的人……不在了……”说完这句话，展令扬倒在床上，捂着心脏痛苦的喘气。他再也不想说什么了，再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了。

　　因为，再也没人会像花婶那样关心他了。

　　烟草，酒精，狂欢的人群，迷乱的夜。这些危害健康的东西，一向被医生们不齿。而曲希瑞则希望就此堕落下去。

　　左手边放着一杯大杯鸡尾酒，已经喝掉了一半。坚硬的冰块暴露在空气里，折射五光十色。曲希瑞趴在吧台上，用夹着烟的手撑着额头，妄图使已经死机的大脑清醒过来。

　　“waiter，给我一杯‘血腥玛丽’。”

　　一道惊雷劈开混沌的思维。曲希瑞坐直上半身，狠狠抽吸着手里的烟。

　　“好久不见，我很意外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明明很了解我的行踪不是吗？说什么“好久不见”，真是一万年不变的虚伪风格。灌下一大口酒，曲希瑞转身，直视向他打招呼的男人。

　　“说吧，什么事。”

　　饮着腥红的酒液，男人不紧不慢的说：“神子大人，玩够了就随部下回去吧。”

　　“你这是在命令我？”

　　“不敢，只是神界需要大人……”

　　“需要我回去当傀儡，是吗？”借着酒劲，曲希瑞凑近男人，“别说的那么好听，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也许你们比我更清楚。‘神子’？难不成所谓‘神子’就是光和祈祷的产物？”

　　“大人，你喝醉了。”男人面无表情的说。

　　“呵呵。”轻笑着，曲希瑞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敛下笑容，曲希瑞说：“你知道我没醉。至于，你想叫我回去……可以，但有条件。”

　　“条件？”

　　“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治好我的病人。再怎么样，我也要把工作交接完再走。”提起杯子，曲希瑞说的漫不经心。

　　男人想了一会儿，“大人，如果你在担忧你的突然离去，会让人生疑，那么大可不必。神族有抹杀人族记忆的能力。你现在主要治疗的病人，真的是个离死不远的人了。你还想救一个快死的人吗？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而已。”

　　“他是海纳。”

　　“什么……什么？”

　　温柔的微笑，曲希瑞重复说着：“他是海纳……”

　　“不可能！”男人的眼瞳猛的收缩，“那个逆神，早就已经死了啊！是我亲自审判，执行刑罚的！”

　　恍惚没有听到男人说的话，曲希瑞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定是他，没错。不然，还会有谁能够魂灵离体，看到死神接收亡灵呢？海纳他……无论经过多久时间，依然是神性不灭啊……”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必须跟我回去了！不能让那个逆神，再次污染你纯净的灵魂！”男人抓起曲希瑞的手，不断施加压力，想让曲希瑞服从。

　　可惜，曲希瑞不想让他如愿。轻巧的抽回手，曲希瑞神情轻松的说：“如果你真把我当成‘神子’的话，那么我有权力要求一段无人干涉的平静时光吧？当然，如果你，你们一定不许的话，也没关系。当初我怎么从神界逃出，如今我也一样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救治好海纳。”

　　说罢，灌下酒液，按灭烟头，曲希瑞潇洒离开，留下一个决绝的背景供男人欣赏。

　　男人努力吸气，来平复翻起惊涛骇浪的内心。半晌，才绝望的自语，“都那么久了，海纳的影响丝毫不减……你真的要脱离我们的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