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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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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胖子以丛林血战归来之姿神兵天降在剧组众人面前,带来的效应堪称轰动。
免不了一通解释之后,潘子一脸“搞成这样让我如何对三爷交代”的痛心疾首,直接就把我按住了让人打来清水开始帮我清洁各处伤口。胖子见状也哼哼唧唧了一通,最后是由秀秀给他找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贴上OK绷了事。
两人这么简单收拾了一下上午的时间也给折腾完了,索性先吃了盒饭再开工。
大概是爬山累了,就连没几星油水的盒饭闻着也变得特别香,当然这个芹菜炒青菜的搭配本身也很霸气。胖子跟往常一样领了双份的外加小弟天天给备着的袋装乡巴佬鸡腿,绘声绘色地跟秀秀讲着刚才那段“历险”。这家伙逗个小姑娘还非给自己搭配一捧哏的,时不时回头问我句“是不是导演?”
我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您胖爷说是难道还有假?”
“我这不是怕她不信嘛!”胖子说着笑眯眯地让助理小弟也给拿我一个鸡腿。我虽然馋肉,却也不好意思跟这位爷似的明目张胆搞特殊化,便假模假式地推回去让他留着下午饿了好顶一顶。正高风亮节呢,听到一个声音问能不能坐这儿,转头看原来是剧中女主角的演员阿宁。
我吃饭的便捷小餐桌是潘子给搭的,看着还有挺大一块空余,就让她坐下了。胖子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马上就换了副笑得贱兮兮的表情:“那什么,我一边儿吃去,不打扰你跟女演员讲戏。”
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脸该红还是该绿,气得偷偷朝胖子的背影比了一中指,倒是阿宁一脸平静地坐下,像是没听见一样。一想也是,剧组里的风气就是向来这样口无遮拦的,于是也就心安理得地一边吃一边聊起天来。我这人平时不怎么擅长跟异性说话,特别是那种看上去很犀利的女生,大概是从小目睹老妈时不时变身雌老虎发威,阴影一直延续到现在。这个阿宁的长相是明艳一路的,乍一看的确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一上来我也对就人一副战战兢兢公事公办的面孔,没想到倒是挺好相处的。刚才看我和胖子一身伤口地出现,她就还找出了一小支云南白药说让我们涂了会好得快——真不知道她这本行干的是演戏还是随组医生,或者该说女孩子就是细心?总之搞得我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谈话间我向阿宁提起了自己曾在几年前看过她毕业大戏的现场,她显得有些惊讶。那出戏是契科夫的樱桃园,阿宁演女主角柳波芙,一个有一颗善良的心,却不肯面对残酷的现实,在已经负债累累的情况下,还大手大脚地花钱的没落女贵族。作为一个经典话剧,说实话这戏我也看过不少次,也知道它的女主角是出了名的难把握。弄不好演员的情绪过于激动,就给活脱脱演成了一个满场打转的疯婆子。
“不过看你的那版就觉得挺到位的,”逮着机会,我便向阿宁表达了一番对她当年在舞台上的表演有多印象深刻,“不说那大段大段独白最考验人,就是表现得特疯狂的时候也能让人感觉到这个女人底子里还是个有良好教养的贵族——尽管是快完蛋的夕阳阶层,该有的架子还是端着……总之看得我相当服气。”
这通夸赞虽然真诚,时机上却不免显得有些急功近利,说完我自己都有些脸红。好在阿宁听了倒也没有故作谦虚,只是微微一笑就转开了话题:“导演,关于今天要拍的那场戏,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靠!原来她还真是找我来讲戏的!看人拿出了显然是认真阅读过的,上面做了不少记号的剧本,我赶紧把牙缝里的菜叶梗子舔下来吞到喉咙里,摆出一副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却不免打起鼓来。
阿宁在戏里演的是周老爷宅子里的女佣人重英,表面看是个弱质哑女,实际上却并不简单。在初稿剧本里,重英是老爷的私生女,母亲被始乱终弃郁郁而终之后以女佣身份进入了周家。周老爷压根不记得当年那段风流韵事,反而对年轻貌美的重英很是馋涎,而重英由于不慎丢失了可以证明身份的母亲相片,又苦于无法开口说话,终于酿成了□□的悲剧。被玷污后,她悲愤之中生出了杀人的念头,每天在周老爷的汤药里加入一味慢慢致死的毒。直至周暴毙,重英都不知道图谋老爷性命的尚有他人,以为自己确实做了弑父的凶手。虽然是夙愿达成,却不得不时时被这沉重的秘密所折磨。真相大白的契机,则是因为小少爷被鬼上身夜袭重英意图□□,幸而被及时赶来的律师阻止了。然而周老爷鬼魂的刺激终于让她濒临崩溃,于是在清醒过来的小少爷和律师面前用纸笔交代了前因后果。
这条线索安排得虽然说不上有多巧妙,倒也算是此类惊悚片不可或缺的梗。又因为我本人偏爱重英这角色复杂纠结的身份,干脆利用职权之便修改版里给她增添了不少戏码,硬生生把这角色从女二号的地位提升上来,倒把原本更有主角相的未婚妻给压下去了。我选了阿宁自然是信任她能诠释好这个角色,但毕竟第一次合作——双方之间尚在一个磨合阶段,会出现怎样的效果谁也没法未卜先知。
照理说,在演员第一天上戏的时候,应该先安排一些无关紧要的水戏让人能慢慢进入角色。可我这回的打算,是偏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想一开始就来个重头的,逼得演员一上来就得给小爷用力。至于演得到位与否,再慢慢调整就是了。所以,在今天的计划单上,我特意给阿宁排上了那场所谓的□□未遂。
当然,这场戏已经由原本的“鬼上身”改成了有人为了“借刀杀人”刻意设计引导的结果。起夜的少爷“糊里糊涂”走错了房间摸上了床,本来就被周老爷鬼魂出现一事扰乱了心绪的重英一瞬间又置身于多年前的情境,下意识就拿起了床头柜上的花瓶朝来人砸去。少爷被砸得昏了过去,重英以为自己又一次杀了人,惊慌无助之下求助于似乎有意于她的方律师……后头的情节,则和第一稿的剧本相同了。
不说是B级片利用色情暴力取悦观众的伎俩还是剧情需要,但凡女演员,对于类似的激情戏总是有些顾忌。就连汤唯身后有李安这样的大腕儿撑腰都不能避免世人的纷纷议论,想要说服谁来给我来个放胆一脱那可真是想想都觉得没门——当然我本来也就没往里头塞什么媲美《本能》的限制级场面,要就这点“伪□□”戏码她都给我来个临场罢演,那可真是冤枉大发了!
瞬间在脑子里组织了一堆道貌岸然的说辞,比如某某奥斯卡影后不畏人言大尺度演出终于修成正果之类,形而上学地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定能以理服人的信心之后,我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问:“阿宁你是不是……不想演床戏?”
“不,”没想到她异常爽快地否认了,“只是觉得这情节里有个解释不了的漏洞。”
我愣了一下:“什么漏洞?”
“剧本上写重英用花瓶砸昏了少爷,可深夜中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不会把整幢楼的人都给惊醒过来?”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猛一拍脑门——是啊,管他娘的是用瓶子砸还是椅子摔,要把人直接整晕了可都是大阵仗,而且少爷又不是哑巴,他难道不会叫么!
这类戏最怕的就是被人戳脊梁笑话漏洞百出,想一想冷汗都要下来,还好阿宁及时提醒,现在改还来得及。
好在剧本这玩意儿到了现场本来就是随时预备着改动的,要改不了那只能说你脑子不够当不了导演。我记得有谁说过早年香港拍电影的时候剧本那都是现拍现编,俗称飞纸仔——拍完一张新的一张也就用飞一般的速度写出来了。我虽然没那底气,可临场改动一段倒也不怕。
换个角度想想,这场戏的目的无非是借刀杀人伎俩失败,重英不堪重负将身上秘密向少爷全盘托出。那为何一定要让少爷受一回这血光之灾?只要他早一步发现床上的并非是自己的未婚妻而是重英,这当头一下也不必挨了。道具花瓶毕竟不是契科夫所说的那颗子弹,没有非砸不可的理由。至于如何逼得重英道出压在心头的秘密这点,我和阿宁稍稍讨论了几句,觉得她虽然心怀怨恨,但毕竟内心对于这个待人和善又和自己有一些血缘关联的少爷还是有些亲切感的,用怀柔手段让她吐露心声也合情合理。
前后一捋顺,灵感也就来了当即掏出笔刷刷写了一段,大刀阔斧地改完便想当场让阿宁和小花来对对戏。
起身四周一看,人堆里竟然没有小花。问秀秀,这丫头对我翻个白眼,说开饭那会儿就没见着人了。
“怎么,要我去把‘少爷’找来?”少爷是剧组上下对小花戏里戏外的简称,他对这也没大异议,乐得继续做他的公子哥儿。“可他好像只听你的不听我的,还让我没事儿少缠着他。”
秀秀这嗑瓜子的功夫真叫一个炉火纯青,薄薄的上下嘴唇说话间微微掀动,下来的都是完完整整的瓜子皮,简直叹为观止。我看这大小姐翘着脚在房檐下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叹了口气把改好的本子往阿宁手里一塞——还是自己去吧。
为了不破坏片场环境,大家都是在屋外随便找空地吃的饭,可前后转了一圈都没看见小花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奇怪——这家伙跑去哪儿了,难道是看我刚才跟阿宁的亲密交谈,一个人跑到角落里吃醋去了?这念头甫一出现倒是把我自己给逗乐了,要小花是这种醋罐子性格,那也未免太惊悚了。
既然不在外面,那肯定是摸鱼摸到老宅子里头去了。我一猫腰钻过了制片用绳子在铁门前拦出的闲杂人等禁入线。越往里走庭院就显得越安静,一阵风把楼前两颗玉兰树吹落了几大片白花瓣。要不是地上能看见几条凌乱的灯线,还真有一种忽然回到了民国年间的感觉。
前厅的门大开着,空荡荡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我往里探头叫了声解语花,看到角落里竖着的屏风后伸出来一只手对我招了招。
几步跨过去一瞧,不是小花却是那位黑眼镜录音自个搬了张躺椅斜靠着,舒服得跟这就是他家似的。
大概因为无线麦事件在前,再看到他总觉得这家伙笑得不怀好意。可这四下无别人的,我也只好讪讪地问他有没有看见小花。
“刚才打盹的时候,听见前后共有两个人经过这而往西面去了。”黑眼镜笑嘻嘻地打了个哈欠,“就是不知道你想找的是前一个还是后一个。”
这句话实在是故弄玄虚的让人恼火,什么前一个后一个的,逗小爷不花钱呢这是!我忍着抽搐的嘴角说了声谢谢,忽然又想到他好歹是个干录音的,听力自然是胜于常人。他说那两人是去了西面,那方向应该是没错吧。
这宅子是中西合璧式的两层洋楼,呈曲尺形,每层有七八个房间,沿一线排开。实际上为剧组租用的仅只数间,剩下的都根本没有可以入内的钥匙。走过的一间间房都门窗紧闭,我灵机一动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小花的号码,不一会儿果然隐约听到了铃声。仔细一分辨,发现竟是从西面那幢独立的小屋那传出来的。
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庭院里会有那样孤零零一间和主楼的风格完全不相符的小屋。这间灰扑扑的小屋躲在一棵粗大的麻柳后头,看起来不像是住人的,大概也就是个堆放东西的仓库之类,实在不明白小花跑去那儿作甚。摁掉通话键已经有一会儿了,也没见他从里头出来,搞不好是知道我在附近,故意躲起来了?以这家伙时不时调皮一下的性格来说,倒也不是没可能。
一面想着一面已经走到了小屋门前,轻手轻脚地靠近后发现果然这门只是虚掩着,外头的大铁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弄开了。
“小花?”
推门而入后发现屋子是空的,而且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一张摆在角落里的木床说明它曾经住过人。
然而作为一间居室,它又实在简陋了些,虽然床铺蚊帐桌台一应俱全,但和主楼屋内那精巧舒适的布置天差地别。桌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正中却有几本书摊开着似乎刚被翻阅过。我走近前去,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到封面发现这是本《黄帝阴符经》,正想住这儿的莫非是个道士不成,肩上忽然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这记拍来得猝不及防,我手一抖书就直接落地了。
“他娘的解语花你——”
刚想跳脚抱怨小花没事搞这种突袭吓死个人,一转头却对上了一双目光幽深得乍一瞧就像是戴了美瞳的眼睛,没来由的又是一个激灵。
“导演。”
这悄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背后的哥们——男二号闷油瓶子张起灵毫无吓到人的自觉,招呼打得语气平淡得如同路过,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表现得不淡定了。
于是我强自平复了心跳,淡定地问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