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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尽管嚷得豪气干云,真要背这么一个超过自己体重的人,我还是压力很大的。好在胖子的晕血症状并没有真的严重到就地躺倒的地步,被我半拉半扶着这一身差不多两百斤往上挪动了没多久,胖子就重新抖擞精神说自己能行了。

      我有点儿不放心,让胖子别硬撑,又说大不了一会儿上去了就直接开车回宾馆休息,今儿不拍了。胖子一听立马表现出一个好摄影的职业道德,说不行不行还是工作第一。接着他又抱怨起了大奎不机灵,说要不是他咱们也不至于受这份罪,他倒忘了是他自己非要下车爬山的。

      我说:“其实不怪大奎,昨晚上他回去的就跟潘子提了说这辆吉普的电瓶有点问题,不过剧组这早出晚归的,他也没时间修去。”
      “去他娘的没时间,他一个开车的自己不会修还有理了。”胖子嚷嚷起来,“我说天真小哥,你这当导演的可不能那么宽于律人哪。”
      他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大部分导演都是疾风骤雨的火爆脾气,除了演员情绪可能稍需顾及,剧组成员莫名其妙被扣屎盆子那是常有的事。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当代社会,只有电影导演才是唯一合法的独裁者。

      我也很想树立威信来着,不过也得看看这剧组成分吧!别说一堆比我年长的大哥大爷我不敢造次,就是小花和秀秀,我要在他们面前端架子也得度量个分寸——知道这俩已经是让着我的了。主创收拾不了,转而去对那些司机场工之类的小卒子发脾气,这种专拣软柿子捏的事儿不符合我的脾气。比起琢磨御人之道,我还是更喜欢一门心思就把这戏拍好,只是胖子忽然说这话,让我还真有点诧异。不过他接下来说的,又很符合他的风格了。
      “呵呵,我瞧你肯定觉得大奎这人老实。其实他是真人不露相。前天收工早,我觉得筋骨累得慌,就让这小子带路去找个能泡个澡放松放松的地方。没想到他直接就问胖爷我洗荤的还是洗素的,嘿,明白着呢!”
      感觉到了胖子那种很希望我接茬的暗示,但这类话题我实在应对不能,只能辜负他了。

      再往上行坡缓多了,越来越大的水声仿佛是一个接近胜利的讯号,然而意外总是在你渴求顺利地时候插进来打断。前进几十米后,在我们面前,神奇地出现了两条水流的岔道。
      我从未考虑过这条山泉是两股溪流汇合而成的情况,往左还是往右,看来只能靠直觉选了。不知为何,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认定了应该走左边。
      “那可难说,要我就选右边走。”
      胖子这时候倒还有抬杠的兴趣,让我心里有些烦躁。按理说他岁数比我大,经验比我丰富,这时候听他一句也没什么。可我莫名就是认定了左边,却又丝毫拿不出可以说服别人的理由。
      “这样吧,”我掏出一个硬币一抛,“字左边,菊花右边。”
      “呸呸,凭什么胖爷的是菊花!”
      胖子一把抢走了我手里还没来得及看的钢镚儿,笑嘻嘻地塞回我裤兜里:“左边就左吧,你是导演,听你的。”

      瞧见没瞧见没?关键时刻,还是得听导演的!

      理论上只有一半的几率,但我确实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知道自己选的这条道没错。不仅如此,边走边看两边景物,还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渐渐冒出头来。我这辈子是头一次来这雾岭,自然不可能从前就爬过这个坡,可现在的感觉跟刚才那种没头苍蝇似的走法完全不一样,就跟在自家门口的大超市里逛一样,你说不出哪排哪架卖什么,可一进去该拿什么拿什么,不用脑子想。

      我记得有个名词叫做即视感,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明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却好曾经做梦做到过一样。据说这种属于大脑直觉系统和记忆系统相互作用的结果,不过这结果也太他娘的惊人了点儿——我刚隐隐约约觉着前方像是会出现什么,下一秒就被胖子的发现得到了验证。

      “操,我当什么玩意儿这么硌脚,导演小哥,你这道儿带得好哇。”我过去胖子身边一看,他脚下的草丛里躺着半块石碑。虽然只有半块,但上头的字还依稀可辨,是一段铭文:“气禀阴阳,气聚而生,气散而亡。寻龙点穴,荣昌者焉……”再下头的就看不清了。

      “他娘的,今儿看来是真晦气,爬山还撞着个野坟头!”胖子嘴上这么说,人却丝毫不避嫌地蹲下还拨开杂草,想要用力把墓碑掀过来,却因为太重而未能成功。“怪了,这碑还真是只有半截,难道是被雷劈断的?”再仔细看周围,果然在杂草里头发现了好些石墙石柱,虽然长满了青苔藤蔓,可还是能看出上头的雕刻精致繁复,看起来还是个大墓。我暗暗指望着自己从选道开始的牛逼直觉能再多给点信息,最好能是这一鬼打墙就给撞出一个重大考古发现什么的。要真有这种好事,那小爷这片子就不怕没话题不风光了。

      可惜这宏愿果然也就是白天发发梦而已,很快我就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民国廿四年的字样。胖子一听不过是个民国的墓,也大为扫兴,在那儿摇头晃脑地嘟囔:“那就没意思了,要是个前清以前的,里头还说不定有点儿好东西。”那架势活像自己以前还干过兼职土夫子似的,“一路上来也没看到别的坟,我估摸着这荒郊野岭就那老宅子一户,咱们可算是把这位的阳宅跟阴宅都到此一游了。”这话初一听颇有道理,可这个地方显然是人迹罕至,荒芜已久——要真是上头那宅子的先人,他家后辈逢年过节没道理都不来祭扫啊。

      胖子也不怕引起森林火灾,说话间就给自己点上根烟,又开始奇思妙想:“这也是个现成的景儿啊,我看你干脆设计一场戏跟这儿拍得了,这样咱们这趟山也没白爬。”
      我一看那打火机就直觉得眼角隐隐作疼,心里其实比较着急想要抓紧赶到片场,就拉了拉胖子:“这也没什么可看的,还是走吧,再下去我怕上头人真得报警了。”我半拖着他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哗啦啦的动静,脑后感到一阵风浪,我还没怎么着,胖子像是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回头看原来是一大群乌鸦忽然从枝杈间飞起,穿过阴翳的树顶之后便匿入了林子更深处。

      虽然是白天,可在一个深山大墓边上看到这样一幕标准恐怖片场景还是挺让人背后冒凉气的,我和胖子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他丢给我一个战战兢兢的眼神。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指了指头顶上,声调压得很低。“他娘的,要不咱俩还是回去那坟前给苦主拜拜?省得他老人家好久没见生人了,一下子过于激动跑出来跟咱打招呼。”
      我先是在肚子里暗骂了胖子一声假迷信,忽然发现他正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表情古怪地打量一番点点头:“导演同志,莫非你还是个雏的,童子身阳气太盛,所以里头那个架不住了?”
      “……”
      看我一脸崩溃的样子,胖子这满嘴火车跑得更欢畅了:“哎哎,咱俩也算是患难与共过了,叫胖爷知道有啥,又不会往外传!”
      我生生把老子是不是处的你回头问那谁谁去给咽回肚子里——毕竟这事儿也不怎么给自己长脸——低头越走越快,这死胖子还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别生气嘛天真小哥,说句实在话,进这圈子害怕没得吃吗?”他汗津津的胖胳膊一下子贴我脖子上,倒不像从前那么有前辈架子了,“等这戏了了,胖爷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给你开开路——虽然你胎投得好,可咱到底也在里头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知道谁忽悠谁靠谱。”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胖子怎么突然对我这么热乎起来了。
      要说是客套,他这辈分名声在那儿,完全没必要给我上这出眼药才对。就算小爷比较粗枝大叶,也能体会出来前两天拍摄的时候,他虽然一口一个天真导演同志,其实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有点儿陪小孩子过家家那意思。还记得第一天收工后,下山路上意外看到了夕阳,当时我还想叫摄影组俩小弟给拍个空镜备用。那俩回话说机器镜头都收好了,拿出来折腾要半天,我一想拿出来太阳就落山了也就没强求。后来小花偷偷告诉我,说当时他听见了是胖子自己懒得折腾,故意授意他的助理这么说的,因为这个事儿他还替我不忿了好一阵,差点没去我三叔那儿打小报告。

      当时我也憋屈了一阵,以前没少听过一个剧组里头因为导演能力不够声望不足,被摄影被大牌演员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段子。听得时候觉得挺有趣,到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丧逼了。但这种事情除了撕破脸还真没什么解决办法,何况胖子也不算太过分,小爷我也就能忍则忍,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搬三叔二叔这些个牌。

      大概是我这人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只听胖子跟那儿干咳了两声:“那什么,刚从你三叔那儿接了这活,胖爷心里是没怎么当回事,行活嘛。不过这几天观察下来,我发现你这人虽然有时候天真无邪了点儿,还是挺够意思的。胖爷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这戏你是导演,我听你的,该怎么来怎么来。咱把它拍好了,后头名利双收也是一块儿的事!”

      他娘的这个王胖子……我这人最听不得这种又热血又掏心窝子的话,感动得连鼻子都酸了差点没热泪。虽然这趟莫名其妙的爬山没少出血出力,但能换来胖子这番话,我觉得什么都值了。刚想做些回应,耳朵里听到了一阵嘈杂,像是从前上方不远处传来的。
      “刚才就是这声儿!”胖子也发现了。
      我憋着气仔细一听:汽车发动的声音,搬东西的脚步声,还隐隐约约有人喊着什么找到了没……

      我操!这不就是剧组那帮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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