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附属品》安嘉静

18、不是吐槽前男友

　　“你一定觉得奥布里找上我和伊莎贝拉脱不了关系吧，”克莱说道，“有时候我也会这么认为。毕竟他俩看起来关系不错，而且一样对人类充满恶意。但我一直没有实际的证据说明是伊莎贝拉让奥布里来找我的，我想她还没那么大本事，而且如果真的如此，我还是会为她对我的恨意而难过的。”

　　对恶魔及其追随者向来没有好感的驱魔人插嘴道：“从古至今，能够利用恶魔的人屈指可数，倒是有一大堆白痴相信自己能凌驾于恶魔之上。嗯，我不是在说你妹妹是那个……”他勉强算是及时地想起克莱很在乎这份很可能只存在于他心里的兄妹情，于是试图补救一时口快可能带来的伤害。

　　克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继续说道：“第一次，是奥布里主动找上我的。他的外表很有迷惑性，我以为他是哪个精英学院的富家子弟。”

　　“他当时打扮得有点夸张，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一副马上就要登上主席台领取一等奖学金的优等生架势，就差在胸前插个手帕了。他在一群套着皱巴巴的t恤和牛仔裤的学生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老实说，我当时觉得他脑袋有问题。我正在想，天哪，这家伙一定是个有怪癖的有钱人，就像是电视里表现的那样，有钱人总是有些世人难以了解却会容忍的奇怪行径。他转过身，对我友善地微笑，问我是否知道某本书的位置。”

　　奥布里站在落地窗户边上，灿烂的阳光洒在他漂亮的金发上，让他这个人耀眼得到了不讲道理的程度，活像是个偶像剧里男主角。克莱纳闷地看着他，他有点疑惑，这个人让他感觉不太对劲，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对他投以更多的注意。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可笑的错觉，似乎在这个时空里，只有他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恶魔转过脸，坦然地迎上克莱探究的视线，他的眼睛如清澈的浅海一般湛蓝，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有些透明。他勾起嘴角，克莱猜他是想表达善意，但这个微笑让克莱浑身战栗。克莱身体僵硬，像是只被猎鹰盯上的可怜野兔，无法在对方的注视下逃脱。

　　“我带他找到了那本书，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做了一些简单的交谈。他表现得像是个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容易害羞的涉世未深的青年。我以为他人还不错，就和他交了朋友。现在想起来，他可真是够无耻的。”

　　李赞同道：“没错，恶心透顶。”

　　“总而言之，我们成了好朋友，当时我确实把他当成挚友，”克莱艰难地说道，回顾错误总是让人不那么愉快，但他头一回想把这些埋藏在心里的糟心事说出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觉得事情开始变得糟糕了。我开始觉得生命不是件那么美好的事情了，我的努力是毫无意义的。我为什么活着呢？我眼中的世界看起来那么虚伪，仿佛一场无趣的肥皂剧，甚至连荒谬都说不上，缺乏逻辑和剧情，价值观也是一塌糊涂。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重复。然而我倒宁愿什么也不会改变，那阵子，每一刻，我都在疯狂地希望时间停止，唯有如此，才能使存在永恒。我无法在夜里安眠，恐惧日出，害怕‘现在’不断地自指尖流逝，什么也无法把握。”

　　克莱合上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李握住他搁在身旁的手，像是无声的安慰。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愿意认真回想那段不愉快的时光。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在梦中，他是个误入沼泽的无助的路人。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貌似通达的路途却将他带到了绝境。他甚至没有迷路，他依旧身处人群之中，人来人往，熙熙攮攮。他站在沼泽里，一点点沉入腐朽的淤泥，无人发现。

　　克莱舔了舔嘴唇，轻声道：“你大概会以为我碰上了什么重大的挫折，或是奥布里对我做了什么坏事吧？”

　　李反问道：“难道他没有吗？”

　　克莱抽出被李握住的手，撑起身体，缓缓道：“当时他什么也没做，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事实上，我们相处得很好，他像个真正的好朋友，关心我的个人状况，提出诚恳而且体贴的建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我也很难想象一个恶魔会连着好几年，即使在他暴露身份后，依然表现得像个好人。他的一言一行简直可以作为知心好友的标准范本。”

　　“尽管恶魔的性格各有不同，但他们的寿命大多很长，几年时间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弹指一瞬，尤其是奥布里这种以玩弄人心为乐的家伙。”李说道。无论是作为一个驱魔人，还是一个朋友来说，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告诉克莱恶魔的真面目，以免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尽管克莱划在奥布里脖子上的那一刀似乎已经足以体现他对于恶魔的深恶痛绝，但对于恶魔的坏话永远不会嫌多。恶魔之所以是黑暗势力中最危险的那一个，并不只是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拥有古老而强大的魔力，而是因为他们深沉的邪恶。对于外物的恶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他们生来就是要做坏事的。

　　克莱点头道：“也许他只是想看我崩溃。不管怎么说，那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虚无的痛苦中无法自拔。我看过心理医生，他说我有轻微的抑郁症，给我开了点药。但是比起药效，显然伊莎贝拉干的好事效果要好得多。”

　　李转头看向克莱，对方勾起了嘴角，神情嘲讽。他很少看见克莱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像个冷淡的愤世嫉俗者，仇恨一切邪恶之事，却从不插手。这与克莱平日留给他的印象十分不符，如果不是明知这种猜想太可笑，他几乎要以为有另一个冷酷的灵魂闯进了克莱的身体。他想起克莱第一次对他提起家人时的表情，隐藏在心底的怀疑又开始萌动。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喜欢一个人和怀疑对方并不冲突。他的职业使他必然对一切可疑和看起来可靠的事物保持审慎的态度。威廉有时会嘲笑他应该找心理医生治疗一下疑心病，以免年长退役后变成个讨人厌的多疑而孤僻的老头子，像其他那些著名的驱魔人一样。

　　但他不是我的敌人，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我需要保护的普通人，所以我可以给他更多的信任。李默默地对自己说道。他有上千条理由来反驳这个脆弱的决定，但他还是想要试着更相信对方一些。

　　他想像其他人一样去用尽全心去爱一个人，这对他很难，但他还是想让克莱成为那个人。他的父母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毫无防备地爱上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