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附属品》安嘉静

17、深夜谈心

　　李笨拙地抱住克莱，轻拍他的背，柔声道：“嘘……放松点……嘘……你不会有事的。现在这里很安全，它动不了你，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保证，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过了一会，克莱推开李，揉了把脸，说道：“好的，我想我没事了。”

　　李不放心地看着他，问道：“没有问题吗？你刚才看起来很不好。”

　　“是的，”克莱心有余悸道，他很久没被人关心过了，感觉很不错，“你先前说'它动不了我'是指什么？难道这里真的有别的什么存在？”鉴于之前糟糕的体验，他直接否决了人为的可能性，而倾向于是某种超自然的邪恶存在搞的鬼。即使李告诉他是恶灵或者恶魔所为，他也不会吃惊。

　　“不，目前这个城镇干净得就像是无菌室一样，连块幽灵的碎片也找不着。”李说道。

　　克莱震惊道：“这……怎么可能。刚刚的感觉，和奥布里给我的很相似，但是要更有压迫感。比起它，奥布里造成的不适感充其量也就是熊孩子级别的而已。”他原本想说“绝对不可能”，但想到李说没有坏东西，才别扭地改口。李是这方面的专家，克莱相信他的判断。

　　李问道：“你和奥布里是怎么回事，我原以为你们只是认识，但看起来不只是如此。”事实上，从见到奥布里开始，他就很介意恶魔对克莱的那股亲热劲。只要想到那家伙对克莱摆出的那张温情脉脉的花花公子嘴脸，他就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切下来，丢进圣水中，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奥布里名声差，不只是因为他做了数不胜数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是由于他的爱好范围大得有点离谱。不论是恶魔、人类还是别的种族，只要让他产生了兴趣，就难逃魔爪。虽然很多恶魔都没有节操这玩意，但就算是在恶魔之中，奥布里的喜好及其行径总是能超出其他人的想象。奥布里对克莱有兴趣，这对克莱和他都不是好事。

　　克莱诧异地说道：“我们不先关心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李提出的问题让他一时转不过弯来。他原以为俩人会就城镇的问题以及威廉的去向展开深入的讨论，结果对方却问他和奥布里的关系如何。这就像是一个学生紧张兮兮地和导师探讨论文课题，结果导师却避正题不谈，反而问他和前男友的关系怎么样。这个比喻不是暗示他和奥布里有什么暧昧的情感关系，而是因为李的语气实在有些诡异。

　　李说道：“等天亮以后，我会详细解释一番，但现在不合适。有些话题最好不要在黑夜进行。之前怪我太粗心，还好你没受到更多的伤害……”

　　克莱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要是他没产生幻觉的话，李正在向他表达歉意。这是他头一回见到骄傲的驱魔人认错。虽然李一直对他很不错，他俩也越来越像对好哥们，但他清楚地知道俩人无论在性格还是行事上都有不小的差异，更不用提俩人天差地别的出身和人生经历。与其说他俩是患难见真情的生死之交，还不如说是因为他太弱了，李出于驱魔人良好的职业道德，主动承担起了保护他的责任。这一路上，一直都是李在引导他重新适应这个世界。他很难想象如果那天他没有坚持着走回家门口，如果初次相遇时李没有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他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我和奥布里……”克莱换了个比较放松的姿势，斜倚在床头。威廉的床铺放在窗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窗外的天空。今夜天气不好，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和星星，夜空像是个密不透风的黑罩子，将此处与外界隔离。

　　他对坐姿端正的李提议道：“你为什么不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呢？既然我们决定不谈正事，而是聊点八卦的话。”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李坐过来。李犹豫了几秒钟，挪到他边上。和克莱懒洋洋的模样不同，他依然身板笔直。克莱怀疑他即使在睡觉时，也会规规矩矩得像个石棺上的大理石雕像。

　　李嘟囔道：“这种事情可不仅仅是八卦而已，我是为了你好。”这话他说得底气不足，因为除了出于驱魔人对恶魔特有的敏感，使他认为必须了解奥布里对克莱做的事情外，他本人也确实抱有私心。

　　“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丑化说在前头，这是个无趣又单调的故事，我也不擅长于说故事，但愿你不会无聊到睡着了。”克莱说道。

　　李哼了一声，做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等着克莱说明。他自认为对克莱可谓是知无不言，基本不会隐瞒对方。可是克莱对他却总是问得多说得少，尤其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如果不是意外碰上了奥布里，他大概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对方还有个热衷于巫术的亲妹妹，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给克莱造成多大的麻烦和伤害。就连后者，大多也是源自他的经验和猜测，克莱几乎没有提及。

　　多年以后，他俩之间的感情变得更为深厚、亲密，李向克莱抱怨道：“虽然这么说有些无礼，可能会让你感到被冒犯，但我希望你可以多告诉我些事情。我想更了解你。”他的埋怨带着些请求的意思，当他对克莱的爱意越深，他越难以抑制想要了解关于爱人的一切的欲望。尽管他明白无论多么相爱，他俩始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可他还是想让彼此融为一体，不论是□□还是灵魂。但现在，李对克莱还只是抱有好感，他俩的友情也没好到他可以随便询问对方私事的程度。所以他只能焦躁地等着克莱慢慢敞开自己的过去。

　　对克莱来说，他的人生短暂且单调，毫无特色。他有一对慈爱的父母，学习成绩还算过得去，有几个在学校里认识的死党，但毕业以后大家的联系就变少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是否还活着。然后，他开始工作，像其他年轻人一样整天累死累活，靠微薄的工资过活。他这辈子最大的麻烦则是由他的女巫妹妹和那群恶魔“朋友”惹出来的。

　　在事态还没严重到不可收拾，问题还未露出冰山一角时，克莱并未意识到黑暗力量的恐怖。他还不至于蠢到相信黑巫术和恶魔是种很酷的玩意，但他同样不明白邪恶可以彻彻底底地毁掉一个人。他对于恶的认识仅限于人品不好的家伙的恶行，再严重点也不过是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觉得自己总体上算个好人，邪恶虽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离他的生活很遥远。

　　他就是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成长的，直到奥布里不请自来地闯入他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