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附属品》安嘉静

16、威廉的留言

　　李合上笔记本，放在书桌上。他的身影映在墙上，随着烛火的摇曳和李的动作，变换出各种夸张的形象。

　　克莱好奇地伸手碰触火焰，指尖与火焰接触的部分毫无感觉，好像那不是他自个的手似的。他收回手指，对李说道：“火焰可真是神奇的玩意，不是吗？虽然从小父母就教导我和伊莎贝拉不要玩火，那是个危险品，但我们还是对它充满好奇。比如停电的时候，我和伊莎贝拉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蜡烛旁边。我喜欢拿一些小东西放在火上烧，而伊莎贝拉喜欢把融蜡捏成一些奇怪的形状，然后再用烛火融合它们。她总是不肯告诉她捏的是什么。”

　　李倚墙而立，克莱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干巴巴地说道：“听起来很有趣。火是个好东西，有很多用途。从前训练时，要求我们把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当武器使，火把和烛台都是不错的应急品。不过威廉不太喜欢。”他的弟弟更喜欢不会产生变数的武器。火焰是把双刃剑，既能带给对方威胁，也可能给自己造成麻烦。威廉讨厌意外，所以他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

　　“可见我们的人生经历差距甚大，”克莱叹了口气，不太积极地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回你家吗？”他感到疲倦，提不起精神。这并非源自□□的劳累，自从他成为活死人后，就没有疲劳可言了。

　　李说道：“不，我们不回去。”

　　克莱惊讶道：“可是威廉不是要去贝妮姨妈的书房里查点事情吗？就算他在我们到你家前就已经离开了，但也应该多少会留下点讯息吧。”

　　李摇头道：“他没有回去。”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没有过贝妮姨妈这个人。我想他写这些话的时候，还有别人在场，那个人不希望他写下事实，所以他只能隐晦地告诉我获取信息的线索。在某些特殊时刻，我们用这种方式留言。”

　　李拿着蜡烛，在书柜前查看了一会，从第二排架子上左右两侧各抽出第一本书。左边的书很薄，书名是《黑月之吻》，封面是一个美艳的女人面色惊惶地骑在恶龙背上，背景则是一堆不知所云的紫色玫瑰，看起来像是本质量低劣的□□。另一本书则相对正经一些，叫《暗夜传说——神秘的中世纪巫术》。

　　李翻开那本□□，很快就找到被折起的书页。书页上有一段话被特地划了出来，写道：“她被带到洞穴的最深处，传说那是地狱与人间的交界。她娇嫩的双脚被粗糙的砾石磨得血迹模糊，但是那些人并不在意这个，他们粗鲁地拉扯她的头发和衣服，强迫她跪在冒着硫磺气息的地缝前。他们开始吟唱邪恶的咒语，她知道，地狱之门就要开启了。”

　　另一本被标注出来的内容则是：“有一种说法认为，克里兰德之所以在此地建立修道院，正是为了防范森林里的女巫和她们的魔王。在当时，神出鬼没的女巫可谓是民众最大的噩梦之一。尽管修道院长再三声明，这种愚昧的说法是对神的亵渎，但当地由此平安无事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历史记录证明……”

　　克莱反复阅读被标记出来的部分，但对它们毫无头绪。段落一显然是俗套的骑士爱情故事中无甚意义的一个小片段，段落二则是对于某地修道院历史传说的叙述。他敢保证威廉肯定不是想表达一段糟糕的爱情和修道院鬼故事，也不是在修道院发生的爱情故事。他看向李，坦诚地说道：“我看不懂。”

　　李接过这两本书，把它们摆在自己和克莱的大腿上。他和克莱靠得很近，就像之前那样，腿贴着腿，肩膀挨着肩膀。克莱想，如果他和李都还是活人，他将会因为另一个人的体温、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和落在皮肤上的他人的呼吸而坐立不安。他觉得李的体温会比他的高一些，尽管对方总是瘫着一张冷脸，但下意识的，他就是这么认为。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为再没有机会感受李的体温而产生了些许遗憾。

　　“你要学会看懂它们，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遇到必须用暗语交流的情况。只要把握其中的规律，我和威廉有一套惯用的规则。”他听见李在他耳边说。对方的声音冷淡得像是冬日早晨的轻风，把他从偏离正轨的幻想中唤醒。

　　房间里光线很暗，李没有注意到克莱正明目张胆地走神。他指着那本小说，说道：“书本的内容往往和留言人要告诉你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关键在于最经常出现的那个词。”

　　克莱恍然道：“这里面一直提到地狱，地狱之门将要开启。它是……一个目的地。”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房间里的黑暗似乎更浓厚了。这种变化很难用文字精确地描述，因为它并非只是简单的光影变化。也许更主观感性一点的话语反而更容易让人理解：隐藏在黑暗中的恶意变得更强烈了。

　　很多人在幼年时，都会害怕单独呆在黑暗的地方。无论家长们怎么解释，孩子们还是相信怪物喜欢藏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旦父母离开他身边，那怪物就会出现在他面前。克莱也不例外。此时此刻，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毫无来由的恐惧黑暗。尽管理智上他知道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怪物或者恶魔，但他还是感到了渗入灵魂的寒意。那是种冷酷的恶意，不带半分感情色彩。它只是单纯地窥探他们。即便仅仅如此，也足以让克莱害怕得动弹不得。他咬紧牙关，勉强抬手扯了扯李的衣袖。

　　几乎是同时，在离他俩很遥远的某个地方，一个黑发青年对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说道：“我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偷窥的癖好。”他虽然是在指责对方，可说话的语气却柔和得好像在进行惬意的下午茶闲聊一样。

　　男人牵起青年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他尾指上的戒指：“别说的那么难听，亲爱的。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在担心着亲爱的兄长吗？我不过是想略尽心意。看，他变成了多么有趣的存在啊，还交了个小男朋友。”

　　威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他拿了杯红茶，小口啜饮。

　　“你一定还想知道更多有关他俩的事情。你觉得他的男朋友怎么样？那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我听说奥布里也很喜欢他。”男人愉悦地说，好像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一样。

　　威廉吹开茶末，说道：“我没有留给他更多信息了。而且这压根不会影响你的宏伟计划。”

　　“我可不这么认为，”男人注视着威廉，微笑道，“你们人类总是能做出种种出乎意料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