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附属品》安嘉静

15、威廉的房子

　　李没有接他的话。他俩沉默地走过了几个街区，直至天色渐晚，玖红色的晚霞铺遍天际，和他们头上的墨蓝天空泾渭分明。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弟弟还在学校读书。”克莱问道。这还是他头一回对弥散在俩人之间的沉默感到不自在。马上就要天黑了，他可不认为城镇里能通火通明。如果他俩还是找不到头绪的话，那么在夜晚里也不可能有更好的收获。他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

　　李点头道：“是的，他本该在明年夏天毕业。他一直很苦恼毕业论文这件事，和我抱怨过好几回。”

　　克莱笑了起来：“如今他可算是少了一个大烦恼了。”

　　李说道：“没错，但我相信他决不会因此就感到人生更美好。”

　　克莱说道：“所以你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吗，亲爱的。也许你弟弟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很多大学生都这么干，上学恋爱两不误。”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李借着微弱的光线在地图上找出威廉就读的学院的地址，并圈出了周边几条看起来像是会有高级公寓的街道。他俩运气不错，在第二条街道上找到了吊坠上显示的楼房。

　　李站在公寓楼下，一脸严肃地说道：“这里看起来有点眼熟。”这是相对委婉的说法，其真正含义是“我来过这里，现在我想起来了”。

　　克莱瞥了他一眼，无精打采地说道：“你还记得他住哪一层吗？这栋楼有十二层高，我希望他选的是一楼。”

　　然后他俩在黑暗中爬了整整十二层楼梯，电梯停了，只有满是灰尘的楼梯可供选择。期间他俩好几回还踩到了疑似人类肢体的物件。克莱拒绝深思他在扶梯上摸到的到底是头发还是如李所说的只是团尼龙之类的纺织纤维而已。当他离开楼梯，走进威廉的公寓时，觉得自己几乎患上了幽闭空间恐惧症。

　　威廉不在他的房间里。李用他藏在消防栓后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这是间单身公寓，由一间不大的客厅和一间勉强能容得下张双人床的卧室组成。它看起来和其他大学生的房间没什么区别，一样凌乱且富有“生活气息”。

　　李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几根蜡烛，据说他和威廉干活时经常会用到这东西。克莱端着根蜡烛，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无所事事地坐在床沿发呆。李对此处十分熟悉，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他在门后发现了威廉的便条，内容是告诉来访者他有个长途旅行，短期内不会回家，落款时间是两个月前，大致是丧尸潮全面爆发，幸存者数目快速减少的时候。但他并没有说明目的地是哪里，也没有写明留言的对象。

　　便条的有效信息少得可怜，几乎不能提供更多有关威廉的事情。但李还从电脑主机的背后找出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大段大段地记载了威廉这几年的驱魔经历，其中大约有一半任务是和李一起完成的，还有一半则由他单独搞定。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威廉草草地记录了丧尸出现以后的一些事情。

　　越往后，威廉的笔迹就越潦草，并且充斥着大量晦涩难懂的简写。那些简写据说是驱魔人常用的行话，由英文字母、宗教符号和其他一些克莱难以分辨的字符组成。字符是个好听点的说法，实际上，克莱觉得有些符号无非就是几条省事的波浪线而已，天知道李是怎么从这里面读出那么多内容的。克莱猜测威廉的记录里还夹杂了一些拉丁文，因为那些词汇让他似懂非懂。

　　一开始，李耐心地解释克莱感到难以理解的部分。但他俩很快就发现这样做效率太低，他俩要花上大半个小时才能完整地读完一页笔记。于是李干脆采用复述的方式，把驱魔人的行话以及一些比较专业的内容表达得更易懂一些。

　　“他说街道上到处都是丧尸，让人联想到前几个月举行的丧尸大游行……嗯，接下来是他的一些抱怨，比如邻居都变异了，还有一群幸存者躲在超市，并且把那儿当成了他们的殖民地，不让别人从超市拿走任何东西，付钱也不行。这可真够讨厌的。”李评论道。他总是毫无疑义地站在威廉那一边，可见他们兄弟俩感情很好。

　　克莱疑惑道：“可是我们一路上压根没看到半个丧尸，难道它们都出城了吗？”李的声音低沉悦耳，虽然他说的都是坏事，却反而让克莱感到安心。他暂时遗忘了先前那股极其压抑的不适感，全神贯注于李的讲述上。这种感觉有点像是收听午夜恐怖故事节目，阴森森的恐怖弥漫在空间里，似乎随时都会有怪物突然冲到他面前，把他拖进地狱。

　　他和李靠的很近，李的大腿贴着他的。这种姿势对于两个同性朋友来说似乎太过亲密了。至少克莱以前就没和其他朋友这么亲近过，但如果不刻意去考虑两个男人什么样的肢体接触才算正常这个奇怪的问题，他并不反感如此。

　　李继续阅读笔记，企图从一堆絮絮叨叨的记述中找到些重点。他头也不抬道：“如果丧尸懂得集体行动，那么人类的灭亡也就指日可待了。”尽管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但他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到曾经有某个强大的家伙来过这里。他消灭了一整个城镇的丧尸，并且谨慎地抹去了自己的踪迹。一般来说，有力量的人（或者是其他玩意）不会太在乎这些细枝末节，除非他正在谋划着什么，需要小心行事。

　　李不打算马上告诉克莱他的猜想。他的这位同伴对于超自然事件所知不多，又曾经和恶魔有过不愉快的接触。李担心如果一口气灌输给克莱太多黑暗方面的知识，会让对方难以接受，甚至产生抵触心理。不论他现在是什么属性的存在，就本质来说，克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城里的幸存者越来越少，我送了一些人出去，但也死了不少。现在我该考虑自己的事情了。既然李还没来找我，我有点后悔没有随身携带通讯水晶，不过我担保他肯定也没带。谁能料到人类的科技文明会有土崩瓦解的一天呢？”

　　“我决定不再等待。这里糟糕透了，除了死人还是死人，毫无创意，我宁可来个地狱体验生活，也不想多呆半分钟。我要回家族的城堡一趟，贝妮姨妈的书房里也许会有些死亡魔法的材料。可是我记不得它到底是在二楼的左边还是右边走廊了，管他的，到时我就能想起来了。我发誓，一放下笔我就马上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