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附属品》安嘉静

12、一对儿苦逼哥哥

　　恶魔臭得像是从泥沼爬出来的一样，是一种驱魔人用来表达对恶魔的厌恶的经典说法。它的意思并不是说恶魔真的味道很糟糕，而是用来形象地表达它们的邪恶，污秽得令人作呕。同理也可以把泥沼这个词替换成诸如垃圾场、还没清洗的公厕、阴沟等一系列让驱魔人印象最深刻的恶心场所。

　　李能保证自己是克莱认识的第一个驱魔人，所以不会有人告诉克莱有关恶魔的常识。伊莎贝拉也不会傻到和她的老哥说恶魔闻起来是什么味的，她忙着往自己身上刷白油漆呢。那么为什么克莱会对恶魔的邪恶有这么具体而形象的认识呢，也许是因为他天生在这方面比较敏锐。但还有一种不太好但也不太可能的情况，他曾经被这种邪恶包围过，甚至是沦陷其中。不管怎么说，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说出那句话。

　　不过考虑到伊莎贝拉始终热心于邪路，那么她对克莱做点儿什么事情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尤其从克莱的话看，他们兄妹俩的感情一点也不好。伊莎贝拉肯定能察觉到克莱对她的防备和排斥，女巫们最擅长感应别人的负面情绪了。

　　李压下心中的忧虑，但愿自己只是杞人忧天，伊莎贝拉并没有对克莱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当然是从女巫或者驱魔人的标准来看，没有一个普通人会喜欢危及灵魂的恶作剧）。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揽着克莱的肩膀往前走。他俩已经离威廉的学校很近了，再走一小段城郊的水泥路就能到达。他不能肯定威廉住在学生宿舍，还是外面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寓里。李偷偷用在威廉身上的法术只能让他大概知道对方是否活着和所处的区域，而这个该死的区域范围足足有半个城镇那么大。他只好寄希望于威廉乖乖的躲在学校里，他只需要敲开几间宿舍就能找到人。

　　“既然你们都能为了让威廉回家方便开传送阵了，为什么不干脆把传送阵设在威廉的房间里，这难道不是更方便吗？想想看，一个倒霉的路人走在或者坐在汽车里，眼前是一段笔直空旷的公路，却突然凭空冒出个人，他一定会被吓坏的。”克莱奇怪地问道。李一直揽着他，让他很不习惯，他很少和人这么亲密。

　　“我先回答第二个问题，”李停了一会，大概是在考虑怎么表达更便于理解，“这里的传送阵被附加了视觉上的小法术，可以让附近的人产生一种错觉，不会发现被传送的人是凭空出现的。所以威廉很排斥家族在他的房间里装这个，据他说，他不想和女朋友在屋子里亲热时，被其他人窥视。如果传送者一直站在传送阵里，周围的人是看不见他的。”

　　“我想，你们在安装这个法阵时，这个小法术并不是非要安装的？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感觉它就像是系统里的插件，而且可以由使用者视个人需要来决定是否安装。”克莱猜测道。

　　“是的，”李无奈地说道，“但是他对家族里的其他成员有点过敏，好像他们都会对他不利，等着看他的笑话似的。”

　　“他怎么会这么想？”克莱不解地问道，即使他和家人有过一段相当不愉快的过去，但仍然认为家庭成员间应当相互信任。

　　李叹了口气，每次一想到这事他就头疼：“他这么想……也不奇怪。在大家族里，总有些奇怪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认同一家人应该相亲相爱这种道理，有很多人会认为这个说法愚蠢之极。”

　　一个随时成天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一样的男人，除了他的兄长以外，他几乎对包含家族成员在内的全体同行都抱有近似于偏见的戒备。这听起来很神经质，但李知道绝大程度上这并不是威廉的问题。如果非说他有一部分责任的话，那也只好说他的能力在他对同行极其微薄的信任上，很好地起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威廉，他倒霉的弟弟，可以轻松地感知到任何一个人的思想，当然如果他愿意，也可以不去感知。但是在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种能力，以至于他的脑海中成天充满了各色人等的“奇思妙想”。这对于一个孩子的健康成长简直是个致命性的灾难。尤其威廉还是个“在攻击上几乎没有半点天赋”的非战斗人员，在普通人眼中他的身手还算不错，但是在同行眼中却弱得像只弱鸡。很多人在看到他时，第一反应就是，上帝啊，他就是那个废柴。李表现得越出色，其他人就越看不起威廉。也许他们只是把对李的嫉妒都发泄到了威廉身上，毕竟天才的弟弟是个蠢货也是个不错的安慰。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你没有长成个变态杀手什么的可真是上帝的恩宠啊。”有一次他俩出完任务回来，在酒吧里喝酒，李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他吸收了太多酒精，以至于不能正常地管理自己的舌头。如果他在平时，绝对不会这么对威廉说的。有些话并非出于恶意，但如果说出来，绝对能给俩人的感情来一次沉重的打击。事实上，这话出口后，他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在咽下又一口龙舌兰后，一切都妙极了。

　　当时威廉是怎么回答的呢？李记不清了，他的兄弟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依旧兴致勃勃地往嘴里灌烈酒。也许威廉真的没听见他说的话，毕竟酒吧里吵得要命，摇滚音乐和酒客们的咆哮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仿佛不把人弄聋不罢休似的。

　　后来又有一次，他对威廉熟练地处理人际关系表示惊讶。“你不是很讨厌那家人吗，总说就算把他们丢进地狱，也是对恶魔的侮辱。”

　　这一次，威廉正面地回应了他，以前他并不喜欢和李谈论人际交往方面的话题。青年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物，准备会见讨人厌的来访者。他温和地说道：“他们是很恶心，但是我们需要和他们打好交道啊哥哥。”

　　从人情世故来说，李应该对威廉表示理解，而且满意于弟弟已经成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了，但是他心里却有些难过。“你也可以不用委屈自己，他们曾经那么恶毒地骂过你。”他嘟囔道。

　　“那有什么关系呢，”威廉绕过他走向房门，不在意地说道，“获知他们的想法不是反而能让我们占更多优势吗？放心吧，我已经不是那个听点坏话就哭鼻子的小哭包了。”

　　李感到有些失落，所有成长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李的手上沾满了足够多魔物的血液，才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强大的驱魔人。而威廉则是在无孔不入的恶意中变得足够强硬。这个认知让李低沉了好一阵。可以的话，他愿意替威廉承担这些痛苦。

　　可是每个人都有场只属于他自己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