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花林似霰》乔伊酱

31、第二十九章

　　或许是海原祭的节日气氛冲淡了空气里似有若无的清冷之意，因而在海原祭结束之后，神奈川的天气迅速地凉了下去。

　　下过几场秋雨，一场更比一场凉。林似霰在这样湿冷的天气里难免身上又有不舒服了，几处关节酸胀难受，肩上的那个新伤更甚。上次迹部给的中药早就已经吃干净了，那些珍稀的药材又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林似霰只有忍。

　　身上不舒服，人就更加犯懒了。天气其实还不算太冷，但她已经穿上大衣带上围巾，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林如熙心疼姐姐，于是开始自己学着做饭和家务，好让姐姐多多休息。

　　三年级的学长们退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感伤之意却不会这样而少一点。在最后一次由幸村领导大家训练完之后，幸村温柔地拥抱了切原，“赤也，以后网球部就交给你了。”切原眼圈通红，重重地点头。

　　幸村笑着向大家告别，“我相信，我们立海大网球部必定在将来的日子里迈向新的辉煌！”随后转身离开，迎面的秋风吹起他披着的正选队服外套的下摆。在这个略显阴霾的秋日傍晚里，立海大网球部史上最强的领导者离开了他的队伍，背影不高大，却透露出神圣庄重，将低低的压抑着的啜泣声抛在身后，没有人看见他眼底的泪光。

　　高三年级已经进入了紧张的毕业考试复习当中，因为心中都有一个目标，努力起来也就感觉不到疲倦了。

　　但是这样的目标显然并不存在于林似霰心中，念大学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念书也是因为日常生活太无聊而找一件事情来做。虽然她来到立海大之后一直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但是并不焦虑着即将到来的毕业考试，依旧自顾自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进入复习之后，幸村就成了林家的常客，他来林家的主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林似霰为他补习化学。

　　其实比起林似霰，柳莲二或者真田应该是更好的补习老师，可是他们的家都太远了。林家离幸村家才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步行路程，又是同班同学，放学之后去林家念下书是最合适不过。

　　幸村与林似霰两人一块从校门出来，冷风凛冽，扬起两人的头发。幸村便拉着林似霰的手臂，很自然地站到她的前面为她挡风，随后抬起手来帮她把围巾拉好。

　　这样的动作显然是有些亲昵了，林似霰微微笑着不着痕迹退了一步，幸村亦笑笑，并不在意，“走吧。”

　　自从那次听林如熙唱歌时幸村一不小心看到林似霰的眼泪，就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似的，不自觉地想要保护照顾她。女孩像是极怕冷，一张脸缩在厚厚的围巾里，显得越发消瘦，脸色苍白。

　　看到这样的林似霰，幸村的心脏就会像被无数细针扎似的，绵绵密密地疼。所以才会想要做些什么，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两人沿着秋风萧索的街道走到林家门口，林如熙参加训练了，因而林家只有他们两个。像往常一样，林似霰为幸村讲解化学题。其实按道理来说，男生的理科应该都不会差，幸村倒是个异类。

　　不过他很聪明，基本一点就通。如此反复几次，林似霰就不再讲了，表情平常地放下课本，“幸村君，你这样不行，你的心思不在这里。”

　　被她一语中的，幸村抬头怔怔地看她，样子有些茫然。林似霰的眸子极黑，深潭似的，却又仿佛能洞悉一些一般亮得惊人。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幸村抿了抿唇，终于把这几天让他心神不宁的事情说了出口，“其实……几天前德国有一家著名的球队联系我了。”

　　林似霰一怔，随后也就明白了。属于幸村精市的这支橄榄枝终于抛到了他的面前，但却选在一个错误的时间。

　　要成为一名职业选手固然好，只是梦想哪里是说说这么简单的。就算在日本能够拿到第一，要放到世界大舞台上的话，说不定也只是一个二流或者三流。但是如今，却要让幸村为了这个飘渺的梦想放弃多年的学业。成熟如幸村，一时也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当中。

　　她抿了抿唇，随后开口轻声说，“其实作为你的朋友，或许我应该劝你不要去……你是家里的长男，还有一个妹妹，以后家里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你的肩上。好好的在日本念完大学，毕业了谋求一份稳定的工作，对你自己、对你们家应该都是最好的。”

　　幸村眨眨眼，长长的眼睫就垂了下去，看不清眼里暗涌翻滚。

　　“但是，幸村君心里能有一个这样美好的理想，真的让我很羡慕呢……”

　　林似霰活着的这些年，没有理想，没有爱好，没有朋友，唯一在乎的就是宝贝弟弟林如熙。现在林如熙长大了，慢慢的不再需要她也能生活得很好，生活渐渐开始失去了这唯一的意义。

　　念书也是的，是不想自己的生活太苍白，才会想要来找一件事情来做。

　　“这样吧。”林似霰微笑着拍拍他的肩，“你呀，就给自己定下一段时间，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假如在这十年里你还不能在世界网坛里创出自己的一番作为，就回到日本来，重新过普通人的生活。”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声音好轻，拍在幸村肩头的手掌也冰冰凉的，但是不知为何，就是让幸村感觉十分温暖。

　　幸村回家时林似霰送他出门，夜幕初降，华灯初上，昏黄路灯照在他鸢紫色眼睛上，越发丰神毓秀。他低下头来定定看了林似霰一会，才挥挥手道别，“再见似霰，谢谢你。”

　　林似霰微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的，灯光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默默地目送幸村走远，然后转过街角不见，自己却靠着院子的门慢慢地蹲下身来。

　　好痛，来自骨头最深处熟悉的痛感又一次爆发，铺天盖地而来。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感觉豆大的冷汗纷纷从额角滑下，朦朦胧胧中她竟还能想着再坚持一下就好，再坚持一下如熙就会回来了。

　　再没有哪一次觉得这傍晚的秋风如此刺骨，林似霰靠着院门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忽然就感觉周身一暖，有个人用外套包住了她，她费劲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这个人是谁，眼睛却不争气地白蒙蒙一片，只能隐约看见几根紫灰色发丝在路灯下反射着润泽光芒。

　　想起多少次那人曾在校园里捡到发病的她，多少次像这样用厚厚的外套将瑟瑟发抖的她紧紧抱住，多少次用温暖的指尖抹去她额头上的冷汗。

　　在暗无天日的林家多少次极尽崩溃，那个人是怎样沉默着搂住她的肩轻轻地拍。

　　情绪忽然就失控了起来，又说不出别的话，只能死死地攥住那人的衣襟，口齿不清不停叫着“景吾景吾景吾……”眼睛也湿润了。

　　那人还是不说话，轻易地就将她从地上抱起，穿过小小的花园和大大的客厅，直接抱到卧室里小心翼翼放到床上。然后像是点起了什么，整间屋子渐渐弥漫起中药的苦香，熟悉的味道。就着这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林似霰裹着厚厚的棉被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深夜了，林如熙守在她身边，见她睁开眼睛，满是血丝的眼睛里露出喜悦的光芒，“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一点了没有？”

　　屋子里的苦香还未完全散去，似有若无，若不是有这丁点的痕迹，林似霰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她抿了抿唇，说出口的声音还是生涩难听，“他呢？”

　　林如熙愣了愣，随后露出了苦笑，“走了，我一回来迹部学长就走了，留下了好多药，他说，以后会定期叫人送药过来……”

　　林似霰深吸一口气，重新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很累似的，“嗯，我没事了，如熙你也早些去睡吧。”

　　让弟弟回去睡觉，林似霰自己一个人却是怎么也合不上眼了。于是打开床头灯，取过日历本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11月的某一天被她画了一个显眼的圆圈圈。林似霰用指尖一格一格地数过去，计算剩下来的日子。

　　短短的几十个空格，一会就数完了。林似霰数完之后就看着日历发呆，想到迹部交代的“会定期叫人送药过来”，一时竟也有些心酸。

　　第二天林似霰请了假在家，其实身上并没有那么不舒服了，但是就是不想去上课，想好好的在家休息一下，哪也不想去。

　　林如熙纵容了姐姐这样小小的任性，把熬好的药盛在保温桶里，招呼姐姐中午的时候喝一次，便出门去上学了。

　　一个上午林似霰都歪在贵妃榻上懒懒地趴着，捧着一本物理习题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看。忽然又觉得烦躁，一甩手把可怜的书扔得老远，看着躺在地上的书又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孩子气，然后站起来慢慢腾腾去捡书。

　　门铃就是这个时候响了。林似霰只好又改个方向去开门，外面挺冷，风间晗站在院门外面，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风衣，雪肤花貌，娇俏可人，只是似乎瘦了些，下巴尖尖的更加惹人怜爱。

　　林似霰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门让她进来了。

　　倒杯热茶让她暖暖手，风间晗捧着杯子嘬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然后就心事重重抱着杯子发呆，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停磨蹭着杯面。林似霰便继续到贵妃榻上坐着，拿起物理习题书。一时空荡的房间里寂寞无声。

　　“我们十一月就要订婚了。”她忽然开口说。

　　林似霰不动声色翻过一页，“嗯，恭喜。”

　　“你还是回去吧。”风间晗抬头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里都是诚恳，“虽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但是反悔还是不迟的，我和迹部君的婚事只要我们俩都不同意，家里人也拿我们没有办法，你……”

　　“小晗。”林似霰打断了她，心平气和地说，用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亲昵称呼，“你还不明白么，我和迹部早就已经没可能了，就算我回去东京，我们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间隙已经在那里，这是修补不了的。你不要再想什么要我回去这样的事情，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好好在他身边，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说到底你也只是害怕！”风间晗的情绪激动了起来，眼睛红了，“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迹部君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喜欢你！”

　　“为了什么，这你该去问他啊。”林似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站起来拉着风间晗走到门口，“好了，假如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对我说这些，你现在就已经可以回去了。”

　　被跌跌撞撞拉到门口的风间晗一阵失神，“你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该这样，那应该是怎么样？”林似霰眉头拧得更紧了，目光却很坚定“不错，我就是害怕。欠迹部的太多，我没有办法还。假如我现在回去的话，我们再见面也只有尴尬和沉默。以前的日子我真的很珍惜，与其让原来那么好的感情变质成这个样子，我宁愿不要了，就让它保留在原来的那个样子，能让我偶尔想起一下依旧觉得很温暖。”

　　“自私！”

　　“就是自私怎么样！”

　　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面对面瞪着眼睛争吵。渐渐的林似霰也觉得太滑稽了些，便打开门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我也很满足，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再想了。”

　　风间晗愣了一愣，水雾便慢慢的在眼眶里浮出，她咬咬牙走出门去，忽而转身冲着林似霰喊，“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林似霰停下了要关门的动作，抬头看她。

　　“迹部君他那么骄傲一个人，想要什么他得不到？但是为了你，他每天坐车从东京赶到神奈川，只为了远远地看你一眼。林似霰，你凭什么！”

　　多少个日落斜阳的黄昏，多少次走在从立海大附中回到家的路上。黑色的轿车远远的安静地跟着，车里的人又是以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去看她的背影？在看见她和别的男生结伴而行、谈笑风生时，车里的人是不是也会觉得恍然若失？

　　林似霰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以期祛除喉头里的哽咽。

　　“那又怎么样，”她说，装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告诉我这些意义何在？风间晗，你扪心自问你是那种圣母吗？假如我感恩戴德又回到迹部身边，你会甘心离开他吗？”

　　风间晗一窒，被气得眼泪直掉，一甩头便冲出了林家小院。

　　林似霰站在原地深呼吸好久，眼眶里火辣辣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好一点。一点一点挪回屋子里，看见被林如熙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桶，走过去抱起来拧开盖子，一股呛人的浓郁中药味冲出。热气氤氲，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