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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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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决定要远走德国成为职业网球手而放弃毕业考试的消息在这个初冬轰动了整个立海大。虽然他网球的确是打得很好,但是要当职业选手还是让大家有些意外了。谁都没有想到他对网球竟然执着到这个地步。
因为要办理出国的各项手续,幸村最来就不大来学校了,林如熙当了副部长又多出了很多的事,于是放学回家的路上又变成了林似霰一个人的蹒跚行走。
天更冷了,狂风卷过街道带着浓浓的冬季的味道。林似霰迎着夕阳一步一步往回走,步伐很平缓,却不算很慢。正值下班放学的高峰期,不太宽的马路上有许多行人。林似霰走路习惯微微低着头看地面,几乎不会注意四周的一切。
沿着马路走过去再拐一个弯,便到了家门口。林似霰掏出钥匙来开院门,动作却顿了顿。她往后退了几步,转头,不起眼的街角赫然停着一辆漆黑的轿车。
轿车四周的车窗上都贴着窗纸,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林似霰迟疑了一会,走上前去轻轻敲了几下车窗,又后退,站在原地等里面的人反应。
车门“啪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那人修长的双腿首先伸了出来。林似霰抿着唇,嘴角微翘,看上去却像是在微笑。她耐心等着迹部站到她面前,随后撇了撇脑袋,“进去坐坐吧。”
两人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并肩而行了,都没有说话。林似霰让迹部进屋,又领他到沙发上坐着,自己去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的几案上,然后就窝进了他右手边的单人沙发里。
迹部似乎不打算说话,看着面前茶杯底部的茶叶,长长的眼睫时不时轻颤。林似霰见他沉默,只好先开口,“迹部少爷,近来总是往神奈川跑,是不是高三生活太悠闲了?”
林似霰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把头转向另一边,假意欣赏院子里的花草。
一阵沉默之后,迹部忽然站起身来轻笑出声,“本大爷是疯了才会每天从东京赶到神奈川来。”
“是啊,以后不要这样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喉咙却被堵住了,调走得一塌糊涂。幸好迹部正在气头上,没听出来。他站起身来似乎向着林似霰走了几步,最终还是站定了,拳头掐得死紧。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似乎都有些多余。对于迹部来说,能这样几乎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骄傲。但是林似霰丝毫不珍惜,还把他的骄傲捏一把之后踩几脚。
气极的迹部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关门声巨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萦绕不去。
迹部离开后很久,林似霰才有动作。她木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厨房准备晚餐,站在处厨房案头精细地切着包菜。切着切着,鲜红的颜色在嫩绿上浸染开,刀锋竟在她左手食指削开一条口子,她没有发现。
林似霰茫然看着鲜血从指间淌出,半晌没有动作。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捏出了她的左手,一转头,便看见林如熙皱起的眉峰和盛着思索的眼睛。
“姐,怎么切到手了都不包扎一下?”林如熙拉她出去,找来医药箱,捧着她的左手细细包扎。包扎好之后,林如熙搂着林似霰的脖子抱住她,声音隐隐有些不安,“姐,你怎么了?”
林似霰抬起右手来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慰,“我没事,只是不小心切到手了,有点疼……有点疼……”
一转眼,11月就到了,迹部家独子将与风间家小姐订婚的消息又开始热闹了起来。传说迹部少爷丰神俊采,一头紫灰色头发,眼下一颗堇色泪痣分外妖娆。传说风间家小姐精致秀美,更加难得的是有一副好心肠。男才女貌的搭配让大街小巷的人们兴奋无比,好像都是自家的孩子要结婚似的。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订婚宴的地点选在神奈川海边迹部家的一幢别墅里。
轰动一时的新闻对于林家来说始终还是太遥远,这座坐落在立海大学院区的三层楼小洋房,透过院子里被霜打得微微发黄的草木朝里看,好像总是那么平静。
只是有些事情好像不着痕迹地变化了一点,比如林如熙发现最近姐姐常常会忘了做饭,比如林似霰在最近一次的模拟考试里从第一名上掉了下来,只考到了25名。
就连常常来林家玩的切原最近也不怎么来了,网球部训练之余才偷偷问林如熙说,“林姐姐最近怎么了啊,好阴沉哦。”
除了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到了月中,皎洁明月又一次拨开云雾撒下满世界的银白。吃过了晚饭,正收拾碗筷准备洗碗的林如熙看见姐姐在门口穿鞋,要出门,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姐姐你要去哪里?”
“呃,我到外面去走走。”
林如熙这才笑着,“等一等。”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洗了个手,去屋里找了一条厚围巾来给姐姐细细围上,“天冷了,晚上散步多穿些。”才打开门让姐姐出去。
这个时节晚上的街心公园渐渐不再热闹,林似霰走到平时经常来的高地,坐在观景台上的长椅上。风大,她拢一拢被风吹乱的鬓发。高地之下还是一大片的树林,被月光照着,层层叠叠的树冠像是积压着皑皑白雪。如此美丽的景色,竟也有很长时间没再见到了。
“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散步?”非常熟悉的声音,林似霰回头,果然看见身后站着一身休闲服的幸村。
“我在阳台上看见你坐在这里,就下来陪你一块坐坐。”幸村说着,坐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高地下的这一大片花林似霰。
“这么算起来,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呢。”林似霰冲他笑笑,“最近怎么样?出国的那件事还顺利吗?”
“很好,现在就等签证下来了。跟那边也联系好了,说是新年后就准备让我去参加一场比较重要的比赛,所以是最早过去训练越好。”幸村声音温和得让人非常安心,“今年可能不能和家里人一块过年了吧……”
一切都比想象得要顺利。家里人对于他的决定可说是鼎力支持,在没有任何外部条件阻力之下,梦想似乎触手可及,这样的期待与兴奋,仿佛又回到全国大赛的赛场上与同伴携手相伴的日子。
“倒是你,你还好吗?”迹部家与风间家将要联姻的消息街知巷闻,幸村自然也不例外。看着林似霰似乎更加苍白消瘦的脸,心脏里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又悄悄疼了起来,忍不住就伸手为她将围巾拉好。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把手放下,不然又该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来不及躲开的林似霰尴尬了几秒,然后才说,“我很好。”
两人就此陷入了沉默里,气氛有些诡异。最后还是林似霰站起来向幸村告辞,幸村原本想要送送她,可是林似霰怎么也不让,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
默默目送女孩沿着小街慢慢走远,虽知道她是回家,很近。但朦胧月光之下幸村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够再绵长一些,能够陪着她走完这条漫长孤独的、不知道通向何方的路。
11月,万众瞩目的这场订婚宴如期而至。那天晚上,漫天烟花绚烂了神奈川的半边天空,照亮了谁略显落寞的那张脸。
林如熙捧着温热的牛奶从屋里出来,便看见姐姐抱膝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空。长长的微蜷的黑头发披在肩上,显得背影更加消瘦。漫天烟火的确是很好看,林似霰看得认真,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林如熙已经默默地来到了她身边。
林如熙伸手过去,把温热的杯子贴到她的脸上,林似霰才恍然惊醒,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他。
“姐,不冷吗?”林如熙把热牛奶递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地陪她一起看着这美丽的火树银花。
没有安慰,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等到烟火放完,林如熙便搂着林似霰回了屋子。就像无数次姐姐为他所做的一样,林如熙将姐姐扶到房间让她坐在床上,然后自己蹲下身子来为姐姐脱鞋脱袜。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下,再将厚厚的被子细心捏到她的下巴。
林似霰不说话,像是很累似的,合上了眼睛。林如熙便关了灯,只留下角落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假如日月颠倒,时光逆转,你会愿意让记忆回到哪一天?
林似霰闭着眼做了一个梦。
梦里夕阳如血,她穿着粉红的睡衣,踏着粉红小猪的棉拖鞋,穿过大大的迹部家院子来到网球场前。因为刚刚泡过药澡,她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球场上空荡荡的,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并肩站在一起,迹部正在手把手教林如熙如何发球。他微微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她,或许是她这一身粉红的扮相太滑稽,他冲她笑了,眉眼弯弯,光线柔和了他原本凌厉的眉峰,眼下的一颗泪痣在夕阳余照里仿佛闪闪发亮。
林似霰看见这笑容,和他长身玉立站在夕阳中的身影。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好想哭。
醒来已经是深夜了,林似霰胃痛。茫茫然爬起来,借着昏黄的落地灯找来放在床头的水杯的狠狠灌了几口。冰冷的水流进疼得火辣辣的食道,倒也还是舒服了一些。
于是就再也睡不着了,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林似霰来到了窗口。却没想到只一眼,就看见停在楼下的那辆安静的黑色轿车。若不是路灯隐隐约约将它照亮,根本发现不了。
理智告诉她,这辆车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就算里面坐着特别的人,如今该断的都已经断了,她也不该下去。但是双脚就是不受控制,匆匆跑下楼去打开门,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他。
匆忙中忘了穿鞋,随意披在肩上的外套也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等林似霰来到那辆黑色轿车旁边,那人却已经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站在车外等着。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一双青灰色眼睛亮得惊人。
迹部三步并作二步跨到林似霰面前,忽然伸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
林似霰被掐得呼吸困难,勉强睁着眼细细打量他,瘦了好多。
“林似霰,真想一把掐死你!”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那人却也越靠越近,给人一种在拥抱的错觉。凝视着迹部近在咫尺的脸,林似霰连挣扎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不让你走?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母亲对你的一个测试,假如那时你稍微有一点点犹豫,我迹部景吾就算拼上所有也会保你和你弟弟周全。”迹部双目赤红,然神情忿恨,唇齿间恨不得磨出血来。
假如稍微有一点点犹豫,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这个样子,但是她没有,在回答迹部夫人的时候,也是那么干净果断的一个“好”字。
林似霰,你有没有后悔?
放开了她,迹部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衣襟。林似霰表情木然,身着单薄,还没有穿鞋,但是他都不过问,他不再心疼了,“林似霰,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大爷面前!”说完,转身打开车门。漆黑的轿车无声发动,绝尘而去。
林似霰依旧呆呆地看着黑夜里渐行渐远快要消失不见的黑色轿车,忽然拔脚跑了起来。黑夜风凉,身影消瘦的女孩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苦苦追着行驶中的汽车,撕心裂肺叫着“景吾!景吾!”
眼前的一切渐渐都模糊不见,只有胃部火辣辣地疼痛更加清晰,精疲力竭才不得已停下脚步,黑色轿车早就已经连影都看不到。仿佛有一把火把从胃沿着食道一直烧到喉头,呛得她眼泪哗哗得不停往下掉。扶着墙干呕了好一阵,剧烈咳嗽,眼泪根本停不了。
怎么会没有犹豫,怎么会没有挣扎。刚刚离开东京那段时间她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迹部捂着嘴吐血的样子,寝食难安,要不是犹豫和挣扎,她是为了谁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深夜的街头,林似霰抹着眼泪一个人默默往回走,寒风刺骨,在寒风中艰难走了好久才走到家门口。然后就再也没有力气了,蹲在门口起不来。
第二天清晨,林如熙找遍整幢屋子也没有看见林似霰,一开门,便发现林似霰穿着睡衣光着脚靠在门边蜷膝坐着,已经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