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花林似霰》乔伊酱

29、第二十七章

　　吃过晚饭，切原又在林家呆了一会便回家了。林如熙洗过了碗，又把碟子上凝着的水渍一点一点通通擦干净，这才鼓起勇气走出厨房。

　　林似霰像往常一样，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榻上歪着。如今天气渐渐凉了，她晚饭后的散步便变得断断续续，今天也不曾出去。

　　秋季夜间的天空明镜，把客厅的大灯关上只留一盏落地灯，就可以透过窗户看见深蓝夜幕上的繁星点点。林如熙默默地走到姐姐面前，坐到她面前的地板上，跟她靠在一块看漫天碎钻一样的星子。

　　“姐姐……”

　　林似霰不答话，昏暗光线里林如熙只能看见姐姐的眼睫忽闪忽闪，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良久她才伸出一只略微冰冷的手搂住他的头，轻轻地拍。

　　林如熙把脸埋在姐姐的脖颈处，闻到专属于她独有的一股中药草的淡淡清香，却忽然涌出了眼泪。

　　他好害怕。立海大网球部的阳光灿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曾经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屈辱过去，切原赤也灿烂无害的笑容牵引着他目光的同时也刺痛着他的双眼。他是除了姐姐之外第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如此的温暖以至于他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恨不得通通收进怀抱里才好。

　　可是那人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他怎么可以一边怀着如此肮脏卑劣的感情一边坦然地接受切原赤也对他所有的好？姐姐为了把他拉回正常人的生活轨迹几乎放弃了所有，他又怎么能让她失望？

　　十几岁的小男子汉了，还在姐姐怀里泣不成声，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住道歉，“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时间像是回到很小的时候，那时他们都还在中国。林如熙不小心打碎了林简之书房里最珍稀的古董花瓶，结果却是林似霰被罚站，站了三个小时终于被管家从小黑屋里放出来的林似霰被弟弟拉住了手，小孩哭得两眼都肿了起来，“姐姐，我错了……”

　　也像当时那样，林似霰笑着捧着他的脸，从旁边扯一张柔软的纸巾帮他把脸细细擦干净，然后轻轻把吻印到他的额头上，“没有关系的，如熙，你没有错。”

　　喜欢上同性并没有错，只是这条路有多难走，将来会遇上多少辛酸与无奈，根本连想都无法想象。

　　林似霰把弟弟搂在怀里，抚摸他消瘦的背脊。

　　深夜，林似霰安顿好弟弟去睡觉，自己却一个人披了件外套坐在屋子外的阶梯上发呆。秋风萧瑟，她无意识地拢了拢外套。肩上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只是到了变天时节难免会发酸发胀，看来又多出一个毛病来。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不大喜欢这种感觉。

　　在屋外坐到凌晨，天边深蓝里隐约泛起了鱼肚白，她才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露水，进屋休息去了。却不知道，有一辆深黑的轿车一直停在不远处的街角，直到天色大亮才开走。

　　几日时间平滑迅速地溜走，转眼就到了海原祭这个属于立海大的节日。几注礼炮将节日气氛拉开，全体学生听过了白发苍苍的校长爷爷的讲话，兴奋的心情便再也无法按捺，向着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奔去。

　　经过几日的精心准备，林似霰班上的角色扮演咖啡屋也正式开始营业。穿上日本传统宫廷服饰的幸村好俊朗，一言一笑都像幅画似的，有他在，咖啡屋的生意还是很好的。

　　林似霰原本是帮忙记录点单并且端送饮品的，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十趟她就有些吃不消了。班级负责人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连忙叫她去休息，还很好心地询问她是否有必要去医务室一趟。林似霰微笑拒绝，只说自己出去走走透个气就好。

　　校园里到处都是人，本校的和外校的，各种颜色的校服交织在一起。林似霰找了好久才在图书馆旁边的小树林里找到一块安静的地方，坐在树荫下几乎就想再也不起身了。

　　秋风吹过，惊起树梢上停着的小麻雀三两只，林似霰默然看着它们上串下跳、叽叽喳喳，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做什么要叹气呢？”身旁柔和的声音响起，林似霰转头，便看见幸村挂着笑容站在她身边。见他已经脱下那身华丽的宫装换上平常的校服，林似霰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也能出来了？”

　　“轮到我休息了。”幸村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听他这么说，林似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好像在偷懒……”

　　幸村摇摇头，“现在好一点了么？还会不舒服？”

　　“好很多了。”林似霰礼貌客气地笑着，“谢谢你的关心。”

　　两人一块坐在树荫下，一时沉默，竟是再也没有了别的话。如此说来，幸村和林似霰的关系还真挺奇怪的，明明并不算熟悉，却总能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起分享。看着幸村柔和秀美的侧脸，林似霰也稍有迟疑。这样的沉默并不是尴尬，相反，竟也很喜欢就这样坐在他身边，就算不说话也是很舒服的。

　　“我打算让如熙接任副部长。”沉默一会，幸村忽然开口说。

　　林似霰一愣，“这样不好吧，如熙怎么说也是新人……”

　　“在立海大网球部，并没有什么新人旧人之分。”幸村轻声打断她，“我觉得如熙有能力帮助赤也，几个一年级的预备正选成长得也很快……”这么说着，他的声音飘忽了起来，“我能为网球部所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将立海大引领到一个巅峰的神之子幸村精市，为网球部捧回了无数奖杯与荣耀的幸村部长，在高三年级即将退社时竟然说了一句：我能为网球部所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林似霰伸手拍拍他并不结实的肩膀，轻声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迎面吹来的微风里带上几分秋季的凉意，不远处树梢的小麻雀依旧在叽叽喳喳，却无端地生出一点感伤。

　　“弦一郎和比吕士家里都有各自的安排，莲二和雅治大概也有自己的想法，文太和桑原应该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念书。网球部虽然还在，但是我们这几个人，说不定真会就这么散了……”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们的世界那么大，少年时这么一丁点的热血和梦想，又将会到什么时候被消磨干净呢。

　　林似霰抿住了嘴唇，不忍心再说话。

　　幸村还是那个幸村，话说得很平静，微笑着，没有一点失望与寂寞。但是看着这样恬静的笑颜，林似霰就是不想再说话了。成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残酷的，又有几个人能在历经生活与社会的洗礼之后依旧保持最初的那份坚持？

　　安慰也变得苍白，只好静静呆在他的身边。直到，一阵人声喧哗慢慢接近。

　　走在最前面的红发少年也是最先看见幸村与林似霰的，原本活泼的步伐戛然停驻，说笑声也停了。林似霰连忙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抿抿嘴唇。

　　幸村告诉过她，冰帝的学生会会长会过来参加海原祭，可冰帝的学生会长不就是迹部景吾么，虽然已经做好了可能与他见面的准备，但真正相见了却还是难免尴尬。

　　所以才会选在这个人比较少的地方休息。

　　可是还是遇见了，她还能说些什么，人生何处不相逢么。人群很自觉地向两边散开，林似霰很轻易地就看见了走在最后的迹部和跟在他身边永远不离不弃的桦地。迹部目光如星，轻轻扫过原本并肩而坐的两人，面无表情的，冲幸村打个招呼，“啊，幸村。”

　　幸村自然也站起身来，摆上温和客气的微笑，“迹部君，欢迎你们。”

　　迹部点点头，气质高贵，却再也不看林似霰，带着自家的部员们就准备离开。日向咬着牙，箭一样地就冲到林似霰面前，就连走在他身边的忍足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我讨厌你！”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下文没了，桦地面无表情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强行拉走。

　　日向想挣开桦地的束缚，无奈力量悬殊太大了，只能用无助地“唔唔唔”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一张好看的脸涨得通红。

　　小小的插曲让迹部回头看了一眼，林似霰站得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却不知为何，那双青灰色眼睛格外清晰，凌厉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就仿佛将她推入冰窖似的。

　　顿在原地好久，直到那群人渐渐走远，林似霰才找回自己的知觉。却见幸村微微皱着眉，面带担忧看着她，林似霰朝他笑笑表示自己没事，然后低下头去轻声嘟囔了一句，“真是冤家。”

　　幸村一低头就看见林似霰抿着嘴唇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别的，并没有显出别的神色来，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望不到底，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对了，下午如熙的歌手大赛总决赛呢，幸村君也去看么？”林似霰忽然转变了话题，然后转身就准备走，“我们也应该回去了吧，偷懒很久了呢……”

　　她的背影好消瘦，脊梁挺得很直。幸村看着看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和林似霰呆在一起会觉得那么舒服。

　　他们太像了，过早的用责任削掉了自己的脆弱，自以为穿上铠甲就刀枪不入，其实呢？幸村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