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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跳江自尽 ...

  •   邵云不再见我。

      一连好几日,我都未在府中见到他的影子,偷听了偶尔经过我窗前的婢女们的谈话,我才知道邵云又于城西置了一处别院,不光将燕无双安置在了那边,自己也搬过去长住,不再回府。

      看来他是铁了心想与我划清界限,赶不走我这人,索性自己搬走,倒也是一条妙计。

      夜里,我又踩着月光去了东厢。

      偌大的院子人去楼空,几只知了栖息在草叶间低鸣,院子正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许久无人使用,上边落了一层灰。

      我走近了看,棋盘上星罗棋布,还是上次我与邵云对弈落下的局。

      早已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周围还有积雪,我闲着无聊,硬拉邵云对弈,还同他打了个赌,若他能赢我,那我就从他府里搬出去;若我能赢他,他就得亲我一下。

      季流棋艺大半承自季渊,邵云是武将,对这些并不在行,这种明显能分出胜负的比试,想不到邵云还真能应允。

      我俩披着狐裘点着暖炉,下了足有两个时辰,我胜券在握,对他步步进逼,大龙已成,邵云却忽然被一道陪着皇帝游东湖的圣旨给招了去。

      走时他与我道,棋局在此,回来接着比试。我信以为真,望着那只差一子便可围成的大龙,在院子里直坐到月上阑珊。

      做人真不可有太过当真的期望,邵云子夜时分终于回来了,可惜怀里多了个人,连夜找大夫探脉煎药弄得整个东厢鸡飞狗跳,棋局什么的,自然扔在一边无暇顾及。

      退出东厢时我好奇从门缝里望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年,青丝乌发,唇红齿白,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颇俊秀。

      后悔就在于当时我若知道燕无双后来能成了气候,准得立刻进屋,三下五除二毁了那张脸。

      现在说这些,悔之晚矣,再说当初要真那么做了,邵云还指不定怎么想我呢,对一个素不相干的少年下毒手,死了准得下地狱,十八层酷刑一层一层挨过去,想起来就发虚。

      在石桌旁坐了许久,院门外有几道火把闪过,我只当是打更的,起身往屋内走。

      这府里的人不将我当回事,我就得自己谋些活路,以前有银钱的时候即便下人们不给送吃送喝,自己还能张罗,可惜如今我本就没多少的积蓄已被花得一点不剩,再这么下去,真得被饿死。

      将军府的东厢是主人家住的地方,值钱的东西不止一两件,邵云带着燕无双搬走,顺道撤走了侍卫,倒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总不可能一次将贵重物品清空吧,我顺一些走,可保往后几月衣食无忧。

      推开大门,果不其然,正对着的檀木架上,黄玉,紫晶,青瓷古董全部好端端放着,纵使在夜里也能看出晶莹剔透的质地,值钱得很。

      我拿起一个小号的黄玉如意,掂掂分量,收入袖中。

      见好就收,转身出门。

      院门外又是几道火把闪过。

      我心中好奇,今夜打更的怎么这么多?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头,这周围安安静静的,哪里有什么“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

      警觉渐起,我放慢步子,挪到院门口悄悄看出去,这一看,冷汗便涔涔渗出来。铁甲,皮靴,枪尖森然,哪里是什么更夫,分明是一队队举着火把在将军府里往来穿梭的御林军。

      而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我居住的那处偏院。

      一个看打扮像是将领的人被管家领着由小径走过,声音透墙传过来,被我听得彻底。

      那将领道:“罪臣季渊之子季流当真还在世?”

      管家道:“确实如此,望大人将人捉住后,直接带走便可,别过度为难将军。”

      将领又道:“自然不会,此番邵云将军协助我们缉拿要犯,别说为难,当可记上一功,我们还希望日后在皇上面前,得邵将军多美言几句。”

      我脑子一阵发昏,待声音走远了,才从墙内绕出来。

      一条条火把长龙一般朝别院逼近,就算有士兵从不远处跑过,也未注意站于阴暗处的我。

      方才那将领说,是邵云助他们缉拿我归案。

      这事实给我的刺激真不是一点点。

      夜色渐浓,连月光都被云隐去,夜风带着些隐隐约约的砍杀声飘到我耳边,我浑身一震,猛然惊觉过来,我人虽不在别院,但是岑川在。

      砍杀声越来越大,已有下人们被声源吸引开始朝这边聚集,时不等人,我顺着墙边阴影一路小跑,绕过不断包抄的士兵,回到别院前,顿时被眼前场景惊得后退两步。

      院门口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体,御林军们警觉地围成一圈,将岑川包抄在内。岑川状况相当不妙,一身灰衣已被鲜血染成绛紫色,手中兵刃斜指地面,血珠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圈小水洼。

      他看见了站在人堆外边的我,双眼一怔,比了个口型,是“快逃”。

      我知道我不能去救他。

      以岑川的本事,想要脱出人堆并不困难,但他没有逃,那目的便十分明显了。

      他在争取时间,想让我能走掉。

      我脚尖点地,挑起散落在脚边的一支长剑,重新退回阴影中,往将军府侧门疾奔。

      此时此境,我没了时间再去思考到底是如何走漏的风声,这府里的下人们并无一人知晓我是季渊之子,二现在这般天降奇兵,也不像是没有预谋的突然行动。

      如我所料,即便是侧门,依旧有一队士兵镇守,隔着将军府的高墙,府外火光冲天,整座将军府似乎被御林军围成了铁通。

      我借力由一处假山登上了高墙,匍匐在顶端,本想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跳出去跑掉,奈何没注意背上用来披着挡夜风的白色斗篷太过明显,一下就被眼尖的士兵看见了,大吼一声,“墙上有人,弓箭手准备!”

      顿时流箭如暴雨。

      我挡得相当狼狈。

      其实以我的剑术,倒不至于如此不堪,奈何肩膀上被邵云刺的剑伤只好了三分,动作稍大伤口就崩开了,鲜血渗到衣外,疼得我冷汗直冒。

      接在弓箭兵后边的是一队枪兵,于两丈之外举枪对着我,只等领头一身令下,便要上前将我拿住。

      我朝四周望去,只是个侧门士兵就足有三四十号人,不难推算今晚来的御林军总人数足有两三百,只为抓我一个季流,阵仗也太大了些。

      我把目光瞄上了位于枪兵后方,他们头领□□的战马上。

      戎威将军府在城东,离东门很近,此时城门虽关上了,但我知晓一处密道,出城再行一段,等过了江,他们想拿我,便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了。

      几十个枪兵尚挡不了我的路,弓箭手又在准备二次齐射,我将长剑朝那头领掷出,头领闪躲落马,我趁机跳上马鞍,马缰一抖,朝东门疾奔而去。

      御林军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家伙,反应当真快得很,我还没跑出一条街,他们就从屁股后边追上来,仓皇间我右肩又中了一箭,双手都麻了,但还是一次又一次用力抖着缰绳。

      我必须逃出去,不然岑川就白忙活了。

      不断有追缉的人加入到后方队伍中,一路马蹄轰隆声响过好似天边惊雷。

      出城后,我努力忍着疼辨清方向,直冲江边。

      南陈国都建业北靠长江,是一处天险宝地,而我早就在江边草丛中藏了艘小船,为的就是今天,等过了江,便是地阔天广,几百个御林军,想再抓我也得掂量掂量本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底下聪明的人还真不是只有我一个。

      江边也有士兵守着。

      马儿不幸被火箭射中,哀叫着倒地,我跌跌撞撞跑进半人高的芦苇丛里,蹲在地上直喘气。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莫不是天要亡我。

      追缉的士兵们在芦苇丛外边停住了。

      透过草叶缝隙,我又见着了那个同管家在一起的将领,他看不到我,却对着一大片芦苇高声道:“罪臣季流,出来吧,你逃不掉了。”

      我心中暗道,这将领莫不是有妄想症,我要这么就出去了该是发了怎样的神经病啊。

      他又道:“你的那个护卫已经被我们斩于剑下,你再不出来,下场就同他一样。”

      说完,他拎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岑川。

      我捂住嘴,牙齿紧紧咬着虎口。

      岑川死了。

      那个唯一肯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也死了。

      将领对身边的人低语两句,然后一挥手,“用火攻,烧!”

      士兵们行动很快,片刻功夫,浓烟腾空而起。

      我被呛得不行,只好朝江边挪,那儿已没有了芦苇,脚下便是滚滚江水,月光下翻出浓黑的波浪。

      “他在那!”

      “抓住他!”

      “你们在做什么,住手!”

      一堆士兵的叫喊声里,忽然夹杂了丝不对称的怒吼,声音很熟悉。

      我回头去看,原来是邵云。

      初初我以为他也是来抓我的,但见他一袭玄衫,并非像其他人铁甲加身,头发也未绑,明显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他骑在马上从远处匆匆出现,双眼大睁,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我审视自身,嗯,浑身是血,果然像怪物。

      将领御马到他身边,恭敬道:“末将见过戎威将军。”

      邵云喝他:“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将领满脸堆笑,“喜得将军报信,将罪臣季渊之子季流缉拿归案,待罪臣伏法,将军当立头功。”

      邵云闻言眼睛又睁大了一圈,模样不似往常英俊了,显得有些滑稽,我在远处看得很想笑。

      我大声朝他唤道:“邵云,如今岑川也死了,我身边的人终于死光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你是不是很满意?”

      邵云跳下马,朝我走了几步,声音涩然:“阿流你先过来,怎么伤成这样,我带你去看大夫。”

      我道:“你脸色不好看,难道我死了不开心?”

      他顿了顿,捏紧拳头,又唤我一声,“阿流,你先过来。”

      我摇头,轻声叹气,“过去?邵云,岑川死在这些人手上,他为了救我才死,难道我还要这么没骨气的自己跑过去让他们抓?”

      我从腰后摸出一直别着的折扇,抖开摇了摇,“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若你之前直说要将我交给朝廷,我或许都不会反抗任由你带走,也不会白白连累了岑川的一条命,现在,你是没这个机会了。”

      他又张开嘴说了什么,可惜夜风太大,耳边江水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将领大声下令,“左右包抄,务必将人擒住。”

      我解开脑后用来束发的发带,高声道:“邵云,我说过,若真到了我身份败露的那一天,我就算自尽,也不会连累于你,你还记得吧。”

      他表情忽然变得仓惶,开始朝我这边跑。

      我咧开嘴角,露出冷笑,“原来你真正想的是抓了我去邀功,我承认这真是个聪明的办法,不光甩掉了我这个累赘,还能加官进爵,看来是我太幼稚,将你想得太过正人君子了一点。”

      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

      我转身看着脚下江水,它们也是如此的靠近。

      “但是,我偏不如你的意。”

      我朝前迈出一步。

      邵云已经跑到我身后,他伸出的手已触到我的发丝,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急促喘息的气息拂过我的后颈。

      但我说过,我偏不如他的意,我说到做到。

      我听到他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不是我!”

      这是我被江水包围之前,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声明一下,本文非穿越,非重生~
    满地打滚求留言=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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