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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往事 ...

  •   那日之后,我在将军府里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即便我原本地位就不高,好歹平日里还有人侍候,三餐不缺,屋外边也不会少了侍卫和丫鬟。后来这一个半月里,不光下人们视我无物,连屋里的东西也给停了,到了无饭可吃,无水可饮,无灯可点的境地。

      是下人们有意为之,还是邵云暗中授意,我没心思去揣度。

      肩膀上的伤让我躺在床上一连好几天动弹不得,好在尚有岑川侍奉左右,不然我准得饿死。

      待我能行动了,岑川便劝我离开这戎威将军府另觅他处栖身,他这人忠心归忠心,就是脑子不怎么开窍,也不想想,出了这里,我又有哪里能去。

      我不光是戴罪之身,想取我这条命的人还多如牛毛,恐怕我离府走不了三步远,就得被剐掉一层皮。

      我季流没什么优点,好在脸皮够厚。

      如果邵云不当面驱逐,我想,我是能继续心安理得呆在这里的。

      就像他刺我这一剑,只刺在肩膀,而未刺在胸口,我们纠葛多年,我相当笃定,邵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赶我出府,即便他不喜欢我,即便他恨我。

      我与他相识在十年前的南郊猎场。

      帝王出巡春猎,文侯太师季渊,武侯镇远将军邵烈随侍左右,连带还有两大家族嫡系子孙数人,我身为季渊幼子,分配营帐时,便与邵烈长孙,邵云划在了一起。

      邵云只长我两岁,十五岁的少年人,眉目俊朗,看起来周身气度却已与成人无异。猎场中快马奔腾,我因年幼长居府中,并未接触过这等阵仗,是以只趴在一匹枣红马上颠了两颠,便吓得胸口只剩半口气。

      马儿是匹烈马,我驾驭不住,越发激起它的野性,于猎场中横冲直撞,几番险些将我摔下背去,我只能死命拽着缰绳,身子摇摇欲坠。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邵云从另一批马上翻身而来,稳当落在我背后,拉过马缰狠狠一拽,烈马立身长嘶,缓下两步,终于消停了。

      我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回胸腔里,周身已被冷汗湿透,才发觉自己正软绵绵窝在邵云怀里,邵云于后方揽着我的肩膀,让我靠上他胸口,关切地问我一句,“惊着了么?”

      恍惚间,我也不知自己到底答了些什么,只记清了那人眉似青锋,眸若星辰,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的是羲和的浅笑。

      天底下所谓的一见钟情,大抵就是这么开始的。

      对一个断袖而言,敢于喜欢不是断袖的男人可谓一件相当勇敢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男人的爷爷还是你自己父亲的政敌,那就已经不是勇敢能形容的了,说是挑战也不为过。

      年少的那些时光,我与邵云是培养了些纯粹感情的,相熟之后,我们一起骑马,一起练剑,一起读书,一起习字。有人说我们情同兄弟,可惜却生在季邵两家,以后免不了要反目成仇。

      当时我不明白其中深意,后来才晓得,朝堂之上文侯季渊与武侯邵烈是出了名的水火不容,两人都以扳倒对方而为最大的政治目标,过去那些年,双方势均力敌,一直没分出个胜负,但最近武侯年迈,病恙缠身,陈王又封了文侯长女,我大姐季璃为贵妃,这一上一下,高下便判了出来。

      官场争斗最终得有个结果,武侯辞官,带着一家上下告老归乡,唯独邵云承了世袭的爵位与兵权留了下来,可惜他一人年幼又势弱力薄,被我父亲多方打压,直到手中兵权被足足削去了一多半,才勉强站稳脚跟。

      便也是从那时开始,邵云与我有了隔阂。

      他不再主动找我,我们不再一起练剑读书习字,若我耐不住前去找他,也有大半时间会吃闭门羹,剩下的小半时间则被以各种理由推脱出去。

      我觉得再这么下去着实不妙,等不到初恋开花结果便要扼杀在摇篮中,父亲曾告诉我身为男儿当顶天立地想做就做,我便咬牙跺脚,寻了个时机,费尽功夫把邵云从他府邸拖出来,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对他说了,结果换来的不过是他一记冷眼,“季流,你还嫌你们一家作弄得我不够多么。”

      我是真的被他这一句话劈得呆在原地。

      我想说父辈的事情我实没能力去干预,但他的眼神让我心寒,最终没说出口。

      然后,我们之间的交集便演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境地,外人面前碰见了,会微笑点头打招呼,仿佛多年老友,只是话少得可怜;若是私底下碰见,其实,其实也没了私底下碰见的时候。

      再然后,便是这么些年发生了这么些事,我的人生大起大落,最终费尽心机进了这戎威将军府,却遭一个从天而降的燕无双狠狠将了一军。

      燕无双住的东厢被邵云调了一队护卫团团围住,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我心里明镜似的,这所谓闲杂人等除了我还会有谁。

      下人们说燕公子在外流浪两个月,受了不少苦,将军在床边守了两天两夜没合眼,京中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珍奇草药补品被一堆一堆抬进府里,堆满了东厢别苑半间屋子。

      我有些疑惑,他离开时明明揣着百两银子,这比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绝对够他吃香喝辣绕着南陈游山玩水一圈,怎么区区两月,就被形容成这么一个惨烈模样。

      这个问题实在让我好奇,燕无双再蠢钝如猪,也不至于花一百两银子买个烧饼吧,于是我搜刮出身上最后一点银钱,向一个厨房伙夫讨来了些情报。

      原来邵云是在长沙一处妓院中将人给寻回来的。

      这便难怪了,以燕无双的那副面皮和那个脑袋,被人掳了卖去男倌楼,夺了周身银钱被迫接客也不是不可能。

      我十分想要幸灾乐祸,又估摸着那么些面子没有当场发笑。

      踟蹰了几日,仔细想了想,我还是有必要再过去看看那个上窑子里滚过了一圈的燕公子,毕竟他遭这趟劫,过的却是我的手,不表示表示说不过去。

      东厢外边拦着的侍卫自然不会随便放我进去。

      我翻了翻袖袍,惊觉尚有最后一块碎银,便塞进了门口侍卫长手里,满脸堆笑望他通融,却遭横空一只手给夺了去。

      那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手腕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握惯了剑的手;手的主人一袭玄衫,内里衬着雪缎薄衣,脚踏锦纹靴,长发用一玉冠别成马尾束在脑后,俊逸的脸上只一对剑眉对我皱着。

      我恹笑着道一声:“原来你在。”

      他将那块碎银掷在我脚边,“你又来作甚。”

      我心疼地将银子拾起,擦擦尘土,收入袖中,这邵云,越来越不知道金钱可贵,我要是没这点积蓄,饿死在这将军府了也不会有人来收尸。

      “只是想来看看燕兄弟,没别的。”丢下一句话,我转身欲走,既然邵云在此,多言无益,我得拿捏分寸。

      他却忽然扯住我手腕。

      “你又要玩什么鬼把戏,是不是非得把无双整死了才甘心。”

      无双,我心中冷笑连连,叫得真他娘亲切。

      少时他总唤我阿流,可藏身将军府这一年,邵云一次都未这般亲切地唤过我的名字。

      我抖开折扇摇了摇,望着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道:“我说了只是想来看看燕兄弟而已,你又何必将我想得那般不堪。”

      我的视线让他迅速松开了手。

      “季流。”他道:“我一次次地容忍你,不表示可以一直容忍下去,别忘了你尚是戴罪之身,若是走漏了风声,本应被满门抄斩的季渊一家尚有遗孤在世,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被他一语戳中软肋,半晌,才抬起折扇遮住半张脸,掩去嘴角的浅笑。

      “你大可放心,若真到了那么一天,我就算自尽,也不会连累于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生猛~~留言呢~~留言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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