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尾]心之所向》芷音璃

10、[10]

　　当柏妮丝恢复意识时，妖精尾巴战争已经告一段落。

　　拉克萨斯的野心被纳兹和戈吉尔联手打破，尽管大家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不过幸好，妖精尾巴公会里倒还算平静。

　　柏妮丝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隔壁就是被孙子气得心脏病复发的马卡洛夫会长。

　　“柏妮丝，你三岁就来到妖精尾巴了吧？”马卡洛夫平躺在病床上，仰视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喃喃自语，“和拉克萨斯也认识十五年了，你……怨恨他吗？”

　　听到马卡洛夫这么问，柏妮丝并不算太惊讶。

　　“怎么会……”十五年的亲情，怎么可能因为拉克萨斯一时走岔路就消失不见呢？他们之间的羁绊绝不可能那么脆弱。“拉克萨斯他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之前菲利德试图拖住我，不让我回公会参加这次妖尾之战，恐怕也是拉克萨斯授意的吧。”

　　马卡洛夫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拉克萨斯的话题，“波流西卡已经把残留在你身体里的碎片取出来了，柏妮丝，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应该知道，这对你的身体……”

　　“如果不继续，我就不会是妖精尾巴的魔导士了。”

　　柏妮丝虚弱地笑了笑，神情却异常坚定，“会长，您就原谅我的任性吧。”

　　“算了，我再也不管你了，臭小鬼。”傲娇会长赌气似的翻了个身，背对柏妮丝。半晌后，他平静却满含关心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柏妮丝，作为魔导士，始终是要面对战斗的，这是无可避免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

　　柏妮丝敛目自嘲地笑了笑，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只不过还一直存在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战斗，认为只要自己不希望，战争就不会找上门来。就好像只要闭上眼，就不会察觉到天亮一样。

　　“我不会再逃避战斗了，当然，也不会输。”

　　话是这么说。

　　只是仍旧希望，永远都不要再有战斗。

　　…………
　　…………

　　等到拉克萨斯来到医务室看他爷爷的时候，隔壁床位的柏妮丝已经失去了踪影。

　　“那家伙搞什么。”拉克萨斯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他双手环胸侧头看向旁边，虽然仍是一脸的不快，不过还是忍住没有问柏妮丝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说也相识了十五年，对彼此之间的事，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

　　“拉克萨斯，你差点害死柏妮丝。”马卡洛夫严肃地看向拉克萨斯，没有丝毫婉转地道出了事实。

　　拉克萨斯浑身一震，却没有反驳。

　　“看着我的眼睛，拉克萨斯。”

　　拉克萨斯闻言，听话地转过头来，平静地看向马卡洛夫。

　　“所谓的公会啊，是同伴聚集的场所，也是工作的中介所。对于无家可归的小鬼来说，这里同时也是他们的家。公会是靠每个人彼此的信赖和道义才能够成形，而且，它会化为比任何事物都还要强韧稳固的羁绊。它不属于个人。你违反道义，威胁同伴的性命，这是绝不能被原谅的事。”

　　“我知道。”拉克萨斯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着的拳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追求就只剩下了力量，“我……想让这个公会变得更强。”

　　“真是不中用的家伙……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学学柏妮丝。不喜欢，不愿意，无法接受的话，只要逃避就好了，没有必要独自去扛起那些重担。”说到这里，马卡洛夫叹了口气，“你们明明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性格会差那么多呢？”

　　“那家伙很幸运。”拉克萨斯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勾起唇角微微笑了出来。

　　柏妮丝很幸运，即便她不愿意战斗，也会有人挡在她的面前，为了她而挥刀。

　　她之所以可以一而再的选择逃避，是因为所有“家人”对于她的宠溺。

　　“不要总是钻牛角尖，试着放松一下自己吧。”马卡洛夫下了病床，与拉克萨斯面对面的站着，语气中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以及对于他们成长的期待，“这么一来，你就能看见以往看不见的东西，听到原本听不到的声音。”

　　“我啊……活着的意义就是看着你成长，不用具有强大的力量，不聪明也无妨。最重要的是要有活力，只要这样就够了。”

　　面对自家爷爷的真情剖白，拉克萨斯终于有所动容。

　　即便如此，拉克萨斯还是要为他之前的行为付出代价，妖精尾巴战争，以拉克萨斯被逐出公会而画上了句号。

　　…………
　　…………

　　拉克萨斯走的悄无声息，他没有和公会里的其他人道别，来送行的只有雷神众。

　　雷神众想要和拉克萨斯一起走，却被他拒绝。拉克萨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仍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等等——！”

　　拉克萨斯一怔，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柏妮丝，你怎么……”

　　雷神众的声音接着从他身后响起，拉克萨斯没有回头，只是想要迈出的步伐却硬生生的停住了。

　　“拉克斯，我知道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以你的实力，随便走到哪里都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拉克萨斯听得出来，即便到了现在，柏妮丝的声音里还是蕴含着丝丝笑意，“不过我想，至少应该来道个别，说句‘下次再见’。”

　　拉克萨斯闻言，终于回过头来，他身上披着的大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干净而利落。

　　今天的柏妮丝和以往稍显不同，她难得换上了裙子，素白的连衣裙下，胸口缠绕着的绷带渗出了丝丝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由于受伤的缘故，她的唇色有些发白，可白皙的脸上却是一阵潮红，加上那轻微的喘息，拉克萨斯一看就明白过来，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就是为了能赶上并且和他说声“再见”。

　　柏妮丝平稳了一下呼吸，随后走到拉克萨斯的跟前。

　　她抓住他的手，平摊在面前，然后将某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掌心中。

　　拉克萨斯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颗相当普通的弹珠。原本透明的玻璃球体经过时间的洗刷，变得浑浊不堪。

　　像极了这些年的他和柏妮丝。

　　再抬头时，他注意到了柏妮丝头上绑着的发带，她将她那一头如瀑布般的浅茶色头发束在了脑后。清爽利落的马尾辫，以及白色的连衣裙，都有着当年那个和拉克斯一起成长起来的小女孩的影子。

　　“拉克萨斯你应该不记得了吧，弹珠和发带。”

　　怎么可能不记得……

　　拉克萨斯的手慢慢握成拳，将那颗弹珠包裹在掌心里。

　　很多年以前，拉克萨斯曾和柏妮丝因为某件事而吵过架，那可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当时的两个小孩子却都丝毫不退让，两个人为此而冷战了很久。

　　直到后来，两个人和好之后，柏妮丝提出了一个约定。

　　他们将当时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埋在城市外围东边森林里的某一处，并且约定，以后如果再吵架，有一方生气了的话，另一方就到森林里去，把他们当时埋下的东西挖出来。生气的那一方看见了那些东西，就一定要消气，要原谅另一方。

　　柏妮丝埋下的是一条发带，拉克萨斯埋下的是那颗弹珠。

　　而现在，当时的那条发带正戴在柏妮丝的头上，那颗弹珠，就在拉克萨斯的手里。

　　“拉克斯一直讨厌不求上进的我，对不对？”柏妮丝低垂着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面，“我会努力不让拉克斯继续讨厌我的，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柏妮丝仍和很多很多年前一样……

　　不求上进，又缺乏勇气，只知道逃避。

　　拉克斯也和很多很多年前一样……

　　把保护弱小的柏妮丝当成了习惯。

　　只是现在的他一味的追求强大和力量，暂时遗忘了那些习惯，也将过去的记忆一并封存了起来。

　　“你这白痴。”拉克萨斯伸手弹了一下柏妮丝的额头，看到对方吃痛露出委屈的表情，嘴角止不住上扬，“不是只是来说一句‘再见’的么？”

　　“唔……恩，再见了，拉克斯。”

　　“至少最后把我的名字叫对吧……”

　　“……再见，拉克斯。”

　　拉克萨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柏妮丝，“保重啊。”

　　柏妮丝注视着拉克萨斯渐行渐远的背影，恍惚间，和记忆中那个一直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的拉克斯的背影相重叠。

　　为十五年的相识画上句号的，竟是一场分别。

　　前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柏妮丝，你的伤……不要紧吧？”菲利德的声音从旁传来，柏妮丝刚想转过头去笑笑表示自己没事，却在行动的瞬间被铺天盖地涌来的眩晕感所湮没。

　　雷神众看着直直倒地挺尸的柏妮丝，瞬间无力，之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再一次昏迷过去的柏妮丝被带回了公会，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群守在她病床前，为了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教训她一顿的同伴们正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见她终于醒过来，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一群人兴奋地表示今夜要不醉不归。

　　“我就说嘛，妖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只穿着一条内裤的格雷抱臂站在她的病床前。

　　“喂喂，柏妮丝又流血了！”

　　“不会吧，难道她是看了格雷的裸体之后……”

　　“你是白痴吗？格雷的裸体都已经让人看得不要看了好吗？！”

　　“哇，格雷的节操已经全部死光了。”

　　“喂，你们这群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慢、慢着！柏妮丝都翻白眼了啊？真的没问题么？她刚才醒过来不会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哪个混蛋乌鸦嘴？妖怪怎么可能会死！”

　　“纳兹你还有脸说？什么妖怪都比不上你吧？”

　　“混蛋，你这家伙是想打架吗？”

　　“哈哈哈，已经遍体鳞伤的白痴还想打架吗？现在的我可不会输给你！”

　　“有本事的话就来试试看啊，你这变态！”

　　“谁在叫我？”

　　“……你们真是够了。”

　　眼看着即将在病房中上演的大乱斗，柏妮丝默默地撇开脸，只当什么都没注意到。

　　这样就好。

　　什么都没变，这样才是妖精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