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杀》山木有枝

9、第九回 武林会（一）

　　高大的城墙布满斑驳的褶皱，古老的大门伴着朝霞缓缓开启，清新的空气伴着车轮咕噜行人熙攘吹开了普通百姓们繁忙的一天。露宿郊外的一行数人就在这样乍暖还寒的春日，不疾不徐入了咸阳古城。

　　咸阳城四通八达，滨江临湖，商业发达。入眼是宽敞整洁的街道，规则建造的民居。街道上满是行人，骑驴的，走马的，坐轿的，应有尽有；街边各式摊贩，卖浆的，卖瓜果的，卖纨扇的，卖胭脂水粉花簪头饰的，井然有序。如此繁华大气的景象江南水乡鲜有，锦心东张西望，眼花缭乱。

　　花不落叽叽喳喳伴在她身侧：“那人瞳孔真稀奇，黑中透绿，像极了猫眼宝石。”她凑在锦心耳边对各色人物指指点点。

　　风怀瑜和左微澜走在队伍正前方，不知不觉中，以锦心和花不落不疾不徐的速度便落在了队伍最后。她们也并不着急，武林会在咸阳仙都门中举行，现在时日尚早，天黑之前到达便可。
　　街边稀稀疏疏聚了一群人，当中老者肩上站着一小猴，小猴喳喳叫唤，举着花生吃得好不伶俐。锦心目光流连，很想停下一观，手腕一紧却被不落拽住。

　　她眼神璀璨，几乎要放出光来，雀跃却轻声道：“慕公子，汾阳慕氏的慕公子！没想到，他也来了咸阳，定是来参加武林会的。”锦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旁刀剑铺中长身玉立一年轻男子，正侧着身挑拣柜台上的剑器。阳光泼洒，他处在店堂阴影之处，模样并不十分显眼。

　　“汾阳慕氏？”锦心从未听说江湖上这一名号，重复一遍待花不落说明。花不落正处在兴奋之中，纵使锦心不问她也会和盘托出。“对啊！汾阳慕氏，以毒术和医术传家的汾阳慕氏。”她眼神晶晶亮，瞧着锦心一脸茫然，安慰中带着些自豪道，
　　“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不奇怪。就算久居江湖，以往也不一定知道慕氏山庄的名头。老庄主行事低调嘛！不过近两年，少庄主接了庄主之位，江湖上可再无人不知这位慕公子了。”

　　锦心顺口问道：“为何？”

　　花不落更加得意，语调克制不住的拔高：“因为他位列风华五公子之一啊！……”语音刚落，那男子便回头向她们所在之处望来。

　　他这一转头，锦心便看清了他的容貌。

　　五官白皙清秀，整张脸上最出众的要数那双眼睛。
　　晶亮秀气的眸子，仿佛粹了湖光，潋滟滟一片尽是水色，看人的时候，极其专注，却又不显得无礼，只感受到他的温和善意。就如此时，他不经意的望向锦心，那惊鸿般的一瞥，倒真当得风华二字。

　　花不落胆怯的拽着锦心宽大长裙的袖口：“锦心，我们走吧……”

　　锦心却不忙着走了，她握住不落的手安慰道：“没事，我们就在门外看看。他不会怎样的……你再给我说说这风华五公子？我竟从未听说过呢！”

　　不落见店中人早已淡淡收回目光，心下一安，八卦的劲头再次占据上风，她作势拿起小摊上色彩斑斓的面具赏玩，一边压低声音道：“怎会没听说过？你们家不是富商嘛，风华五公子中可不就有一商！”

　　锦心叹口气：“我只不过是个小丫鬟，哪里知道这么多……”
　　不落咯咯一笑：“怪不得你不知道，你家公子就长得很俊。依我看，比江湖闺中戏评出来的五公子丝毫不差。”

　　听她夸奖左微澜，锦心开心一笑：“别说我家主子啦，快讲讲风华五公子吧。他们都是什么人？被闺中评的五公子，一定各个都很俊美。”

　　“你是商家出身，我便先说五公子中那一商好了。”不落戴上一个关公面具，鲜红的脸孔一本正经的对着锦心，“江南富商东方习听说过吧？他也是风华五公子之一，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可传闻他白衣翩跹秀美非常，曾在京中有一笑倾倒胭脂巷的传奇历史，江湖中好多闺秀都对他仰慕不已呢！”

　　锦心眼睛瞪得溜圆，两唇开启诧异万分：“他，他也是……”那什么风华五公子之一？

　　花不落取下面具，露出因憋气而红彤彤的脸蛋：“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当然不认识！”锦心越说越顺，连连摆手，生怕被不落看破她的反常。

　　花不落不过随口一问，此时也不追究：“我就知道你不认识！……竟然能够引得京城中看尽王侯公孙的胭脂巷沸腾倾倒，那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啊。”不落双手托腮一片向往之色。
　　锦心讷讷：“也还好吧……”

　　东方为妙音阁创收，涉足商界，她知道；东方长得漂亮，倾心他的姑娘不少，她也知道；可是，一笑倾倒胭脂巷？胭脂巷可是京城出名的花街。锦心暗暗盘算，回去后要偕同婉词好好盘问盘问他。这么重要众人皆知的事情，她和婉词这两个青梅竹马竟然不知道！知情不报，东方简直罪大恶极！

　　“东方习绝代是绝代了，不过听说太过风流，红颜一堆，情债无数，不是良人。”花不落不以为意又道，“也难怪，有钱有貌，人无完人嘛，怨不得他。”

　　锦心不欲再听东方的八卦，转而问：“剩下的四公子呢？”

　　“权贵皇甫；天绝山长留宫宫主；江南妙音阁阁主；还有就是汾阳慕庄主了。”不落扳着指头一一数来。“皇甫我没见过，长留宫宫主容貌绝美，仿若女子——也有人说他就是女子，女扮男装行走中原是为了掩人耳目；妙音阁阁主虽然常听人说，却无有人见——杀手阁阁主嘛，戴着面具示人，怕被人追杀吧。只有眼前这个，我十六年的人生里唯一见着的五公子——慕子渊。很俊吧？”

　　听她说杀手阁的时候，锦心眉心微皱，心中极不舒服，仿佛梗着鱼刺般难受。可她无法反驳，只能勉强一笑：“是很俊。”

　　“他不仅长的好，还是汾阳慕氏山庄的庄主呢。擅医擅毒，擅轻功，擅暗器。为人温和，堪称谦谦君子。”锦心打断她：“好了好了！他千般好万般好，还不是比不过你的大师兄？”

　　滔滔不绝的不落面颊微红，虚打了锦心一下：“胡说什么！”一转身，又抓了张面具戴上，再也不肯摘下。

　　锦心面上的笑慢慢淡下去，望着店堂中慕子渊的背影神色有些恍惚。是啊，外人千般万般好，纵使谈论得天花乱坠，也比不上心仪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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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心和不落到达仙都门的时候已经时至正午，风怀瑜特意吩咐过了，是以小厮并未多做为难便把她二人带到了清城派暂住的别院安顿。

　　其他众人都已分配好住处，她们这一晚到，便顺理成章共用一间屋舍。花不落很是欢喜，这些天相处下来，她早就把锦心引为知己，又兼她对唐采灵心有芥蒂，叫她和唐采灵一舍她可不愿。如今这样，婉词和唐采灵一处，她和锦心一处，就很好。

　　天气晴朗，用过午膳，闲不住的花不落嚷嚷着让锦心陪她放风筝。锦心痛苦的闭上眼睛：刚见面时，她竟然觉着不落是一柔弱淑女，她错了！大错特错！所以现在老天爷疯狂的惩罚她了……

　　所幸的是，临到出门，风怀瑜派人叫花不落参加下午的各家聚会。不落虽然不愿，但这样的聚会她身为清城派的一份子是不得不去的。不得不去她便一道拽上了锦心，恰巧本也想去的锦心欣然应允，比不落叫她放风筝时心口如一了许多。

　　清城派数人到达议事厅的时候，厅内已一片熙攘。入目是各门各派，形形色*色的服饰装扮。不落于人群中一眼瞧见风怀瑜，可见他身边早就坐了人，心中十分不快，嗤笑一声，赌气般拉着锦心寻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了。锦心本想坐到左微澜身边，被她这么气咻咻一拉倒是不好分辨，只能无奈万分的随她坐下。

　　坐在风怀瑜左手边的左微澜自锦心进门便注意她了，他身边的位置空着，方才唐采灵欲坐被他制止，婉词见采灵失望便主动陪她坐到风怀瑜右手边去。恰巧此时清城派一五大三粗的弟子没有寻到位置，走到左微澜身边，不待他开口询问，左微澜便主动道：“兄台请坐。”

　　唐采灵见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竟是宁肯让师兄坐，也不肯让她坐吗？婉词自是心知肚明，笑得十分灿烂，寻着锦心的方向抛去个媚眼。倒叫锦心前排的清城派弟子闹了个红脸。

　　他们的位置靠近大厅正门，恰能把后进门的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乌山派众尼，前任武林盟主秋实宫数人，随后进来的是点苍派，领头的赫然是那日盗匪山头见到的汉子。只不知他有什么把柄拿在齐昊手中……

　　“锦心，锦心……”不落轻声喊她，在这样众目睽睽的场合，不落倒真是轻声细语，堪称淑女，她指着大门叫锦心看。“他真的是来参加武林会的……”
　　花不落的温柔话语成功淹没在一片女侠闺秀的吵嚷中。

　　光顾着看点苍派众人的锦心回头一望，猝不及防正对上慕子渊水波般温柔的目光。他竟似还记得锦心，冲着她微微一笑。这一下，厅中的吵嚷更胜，少女们几乎都要尖叫了。

　　锦心礼貌的点点头，便转眼继续看往点苍派方向。席中御剑山庄的席位空着，显见得齐昊并没有打算派人来。可他本人是肯定到了的。却不知躲在哪里。有了上次齐昊化身盗匪的经验，锦心郑重怀疑他这回躲在了点苍派众人间。

　　有了风怀瑜在场，花不落安静许多。但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锦心，慕公子他刚刚冲着你笑了……”

　　锦心打断她：“错错错！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他那副容貌，不笑也笑，你没发现，他嘴角天生上扬嘛。”
　　不落嘀咕：“我没注意诶，不过好像真的是。”

　　坐在主位的仙都派长老此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扬声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仙都派是练气的名家，说话声音中自然带上了内力，这一声本不高昂的声响瞬时飘散在厅中每一个角落。待得众人安静下来，他才接着道：“此番武林会，我仙都派有幸做东，请得武林中诸多名家到来。我在此代表仙都派掌门谢过诸位。”言罢供手团团一揖。
　　厅中瞬时响起一片客套的附和……

　　“此次武林会，除了比武切磋选出新一任武林盟主之外，还有一事需要在此和诸位相商。”
　　厅中安静万分，众人均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