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杀》山木有枝

7、第七回 行路难（四）

　　风怀瑜纵马在林间穿行，忽听不落大声道：“咦？大师兄，是他们！昨天向你讨银子的！”随后五师弟秦溯也看见了席地坐在溪边休息的左微澜一行。“他们怎么也走这条路？”

　　风怀瑜随着他们勒马，也冲溪边看去。此时，溪边的人也抬头向他们看来。风怀瑜正犹豫要不要打声招呼，虽然昨日说了好些话，可他们也算不上认识。却听不落大喇喇的问道：“你们坐在溪边干什么？深山老林多强盗，你们三个柔柔弱弱的，当心被劫财劫色。”昨天锦心夸她侠女，她甚是得意，此时怀了些炫耀的心思。

　　婉词看似不服气的反驳道：“你们一行人不也男的俊俏女的秀气，怎么强盗不劫你们？”
　　不落握着手中剑得意洋洋：“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清城派的！不为民除害就不错了，哪个强盗不长眼睛，敢劫我们的道？”
　　“是是。昨天我们都看见了，风公子侠义为怀慈悲心肠，打得坏人落花流水满地找牙。”锦心顺着不落的话夸赞。
　　“那是当然！”
　　“姑娘过奖。”不落和风怀瑜一同开口。不落连忙住口让大师兄先说，“不知你们要去哪里？怎么走到这片林子里来？”

　　“我们要去咸城。店小二说这是最近的一条路。”锦心站起身来，随手拍掉裙摆上的草屑，“可是走了这么久，还见不到尽头似的。”锦心脸上挂着喜悦和绝处逢生般的欣慰，“本来以为走错了路，打算停下来休息休息往回走呢。现在好了，你们一定认识路吧，能带我们出林子吗？”

　　咸城？四年一度的武林会在那里举行。风怀瑜暗暗疑惑，开口问：“带你们出林子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去咸城做什么？”不落也歪着头，“是啊是啊，你们都不会武功，现在去咸城不太安全！”白衣白裙的唐采灵也道：“现在的确不是去咸城的好时机。”

　　“为什么？”锦心和婉词一同问。
　　风怀瑜道：“江湖盛事，武林人齐聚咸城，只怕未来几个月城中无法太平。”
　　左微澜此时像来了兴致，问道：“武林会？听起来好热闹！不知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否跟去开开眼界？”

　　风怀瑜犹豫：“这……”他身负重担，实在不敢擅做主张。却不料唐采灵瞥了眼左微澜，道：“去倒是可以去的。正好唐家堡的请帖多了几张，我也用不着。不如给了左公子。”她说完才想到这话仿佛说左微澜是唐家堡的人，而唐家堡只有她一位大小姐幸存……她忍不住去看左微澜，见他锦袍玉带，俊美非常，此时正微笑望着自己，虽是有求于人，却淡定自若，有着睥睨苍生般的从容，不由面上微红，低下头去。

　　“那便谢谢唐小姐了。”左微澜没料到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没有帖子不得入场的问题因着唐采灵几句话迎刃而解，不由正眼瞧了瞧唐采灵，眸中透出笑意。

　　锦心和婉词也没料到事情这么顺利，计划中的苦肉计也没了机会上演。不过，锦心的目光在左微澜和唐采灵之间一转，便猜到是左微澜的美人计起了作用，心里微微泛酸，再看唐采灵低头娇羞的模样，更是不高兴。心情不好，语气也有些沮丧：“虽然唐小姐好心，可我们不会武功，只能拖大家后腿，实在是不方便，就不要让风公子为难了……”

　　风怀瑜心中暗暗抱怨采灵不知轻重，可锦心满含失望的脸让他再次犹豫。不过是一道去咸阳而已，应该不会出事。“步姑娘说哪里话？没什么不方便的。大家一道走就是。”

　　左微澜道过谢，越过锦心身侧时，低低在她耳边道：“做得好！”锦心微微惊讶。什么做得好？她只不过以退为进恰巧成功了而已，哪儿比得上阁主大人天生丽质，引得唐家堡大小姐主动援手？

　　咸城武林会。有了清城派的人同行，他们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届时，流莺岛三大法宝之一的惊鸿剑，真的会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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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武林大会还有些时日，咸阳城却已近在眼前。

　　路过郊外，花不落忽而起了兴致，缠着风怀瑜要在郊外露宿。风怀瑜为难又无奈。步锦心这几日旁观风怀瑜和花不落相处的架势，知道风怀瑜十分疼爱这个小师妹。
　　据说花不落是风掌门旧友之女，父母双亡，风掌门不忍看好友唯一的血骨孤苦无依，便把她接上山去，养在膝下，并悉心传授武艺。风怀瑜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自是不同旁人。他把她当做亲人，照顾她已经成了习惯——就像东方，若是她病了，东方也定会对她呵护备至。
　　就像是，对妹妹般的照顾。

　　可花不落，她看风怀瑜的眼中充满了仰慕和爱恋。
　　就像她，之于左微澜。
　　锦心回头，正对上左微澜望向自己的目光。

　　她抿起嘴角，对风怀瑜微笑道：“我们客随主便。反正快到咸城了，也不急这一会儿。”
　　左微澜机不可见的皱了眉，趁清城派人不注意，轻声在锦心耳边道：“你倒会自作主张。”他弯腰拨开挡在锦心身前的枝桠，低头的瞬间遮去一大片艳阳。在他制造的阴影里，锦心抬头，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我们和清城派一起，当然要迁就他们的安排。”

　　他明明面色缓和了些，却仍旧恶狠狠说：“那我呢？”不满的语气像极了小孩子赌气，吃醋般埋怨锦心在这件事上把清城派看得比他重。锦心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他从来不会在下属面前露出这样的真性情。
　　见锦心讶异的望着他。他不耐的转开脸。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蔓延，还不待锦心想清楚，便听到花不落叫她的声音。
　　“有鱼！锦心你快来看！这条河里有鱼！”少女欢快的向锦心招手。被她的笑容感染，锦心放弃刚才一闪即逝的念头，跑到小河边。

　　二月绒绒的细草踏在脚下像是厚厚的毛毯，中间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花不落蹲在河边，袖子高高挽起，手中掬着一捧清亮的河水。佩剑早就解下，交给了风怀瑜。风怀瑜腰间配着剑，手中又拿着一把，无奈的站在一边看她戏水。

　　不远处，唐采灵偕同云婉词边聊天边搭起帐篷，清城派其他的师兄弟牵着马儿，让它们吃草。锦心刚奔到河边就被花不落挽住。

　　清城派中男弟子居多，唯一的师姐也比不落大上许多，是以她见到和自己一般大的步锦心实则心里十分欢喜。初初见面时的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她已经把锦心当做了好朋友。
　　此时她挽住锦心的胳膊，伸手指给她看河里悠然游过的锦鲤。

　　锦鲤而已，别庄里养着许多。锦心不是很能理解花不落跳脱单纯的快乐。在她记忆里，唯一的快乐，是完成任务回到江南，再次见到左微澜，听他用平淡的语气肯定她的能力。再有，就是和东方婉词难得的小聚。至于其他，大部分时候，她的手都是用来拿刀的。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花不落挽在她手臂间的白嫩手臂，少女的天真烂漫，真的离她太远，远的她不知道该用怎样一种姿态来迎合花不落的兴奋。

　　“锦心，我们抓鱼好不好？”花不落撒娇般晃着锦心的胳膊，唤回了她的思绪。一边的风怀瑜瞧着锦心，见她犹豫，只当她不愿意又不好拒绝，便开口去哄花不落：“不落，别胡闹了。锦心姑娘忙得很，哪像你似的，整天就知道玩。”
　　花不落失望的撅起嘴。

　　锦心忙道：“没事，我现在不忙。陪你抓鱼好了。”
　　花不落喜笑颜开，作势瞪了风怀瑜一眼：“大师兄，锦心说她没事！”
　　风怀瑜笑着摇头。锦心偷眼瞧，左微澜倚着刚才那株大树，双手环胸遥望天边的浮云，仿佛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放下心，默认左微澜没有反应就是同意。“我不会抓鱼，不过我们可以试试，看谁捉的多。晚上我们烤鱼吃！”被花不落的雀跃感染，锦心笑道。
　　她不是不会抓鱼。说起来，三里之外用暗器掷中鱼肚都没问题。可现在，她是不会武功的小丫鬟。不用武功下水捉鱼？想想都很有乐趣。而这样的乐趣，实在不常有。

　　左微澜仰头看天，眼神没什么焦距——他正被一种未知的，不被自己控制的情绪困扰着。刚刚和锦心在一起的一瞬间，他都有些不像他了。自两年前继任阁主开始，他无时无刻不牢记自己的身份，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而刚刚那一瞬，他竟然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忘掉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甚至忘掉了自己的抱负和野心。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步锦心，她从他十六岁起便陪在他身边。
　　她是他的得力助手。多少次险象环生的任务，她都应对自如圆满完成，从未叫他失望。若是没有她，他阁主之位，大概没有这么快坐稳。

　　这两年，她把花下居打理的很好。在他眼中，她和东方婉词是一样的。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便是她的笑容。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笑，更没有人喜欢围绕在他身边——除了她。
　　只要不出任务，她总喜欢跑来书房找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书房不得擅入的规定从来对她无效。她总能找到借口，在他办公的时候打扰他。

　　代替婉词来送情报便是一次。初时他还罚她，可次数多了，就连书房守门的小厮都不再拦。他的罚也断断续续，渐渐没了。如此，算是默许了她擅闯他的书房。
　　仅此而已。她和他许许多多其他属下一样，再也没什么不同。

　　对，没有什么不同——不能有什么不同。刚刚那只是一个意外，他对自己说。

　　河边少女嬉笑的声响传来，他转眼一望，正见到锦心尖叫着掬了河水往花不落身上撒。花不落仗着轻功，轻巧的往边上一让。立在河边瞧她们嬉闹的风怀瑜便遭了秧，袍角湿了一大片。原本互相泼水的两个少女顿时沆瀣一气指着略有狼狈的风怀瑜嘻嘻笑。
　　笑声，吵闹声，水声……她冲着风怀瑜笑得十分生动。秀气的眉梢扬起，大眼笑得弯起来，月牙般可爱——他忽然就有些烦躁。
　　他想，大概是她们这些小姑娘太噪呱的缘故。